徐玠微怔,提起爹娘心裡也覺怪怪的,也并非傷心,隻是别人都有,他沒有,僅此而已。
“我沒見過我爹娘。”
“生來就是個讨飯的。”
千禧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讪讪道歉,“抱歉啊……”
徐玠輕笑,“那有啥!”
聽他情緒并沒有很激動,千禧試探着問,“那你後來怎麼做土匪了?”
徐玠還真不知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直嘀咕,“就……就……就該這樣啊!一個讨飯的,讨不着飯就隻能去搶,搶着搶着就混進了土匪堆裡,自然而然就成了土匪。”
“噢~你說有理,你也沒得選,要是能選,誰不想投胎到富貴人家。”千禧若有所思。
沒料到她說這樣的話,徐玠忽然熱了眼眶。
他沒讀過書,不知該用什麼詞描述他此刻的感受。
他以為,她會為此驚訝,對此嫌惡,覺得不可思議,或是鄙夷。
可她說得理所應當。
就好像,他沒有錯一樣。
他忽然說不出話了,喉嚨生澀地拉扯着,吞咽都變得極其困難。
千禧沒有聽到回應,心想說到他的傷心處了,便不再多問,埋頭挖了好一會兒的筍,轉頭又問道,“那……楊玄刀呢?”
徐玠長長舒了一口氣,按捺下胸中翻湧,用平靜的語氣回答,“他是我撿的兄弟。”
徐玠陷入回憶。
“十五歲那年,我跟着土匪頭子混口飯吃,要搶富貴人家的馬車,我和十來個兄弟在草叢裡躲着,就看見一個小兵娃娃被拖在馬匹後面走。”
“馬兒走了一截,或是走得太慢了,馬車裡一個婦人探出頭來,大喊,‘太慢了!給我往死裡跑!’”
“那人忽然揚起馬鞭,狠狠抽那馬兒,那個小娃娃就被拖在後面跑,才跑了幾步就跟不上,摔倒在地,隻能被馬兒拖在石子路上滿地打滾。”
“我就估摸着,這富貴人家也惡毒啊,欺負這麼小一個娃娃。”
“後來我們搶了那馬車,我們這幾個土匪都是半大的娃,也不敢殺人,拿了财物,把那戶人家放走了。”
“我看不過去他們欺負娃娃,就偷偷把那兵娃娃救下來了,那戶人家絲毫沒發現少了個人,跑得比兔子還快。”
“我救下楊玄刀時,他臉上被石子磨得全是血,嘴巴幹得起皮,聲音也啞了,直喊要喝水,怪可憐的。”
“當時的土匪大哥不準我們随意帶人回去,我就把他藏在山洞裡,養了半個月,他才恢複不少。”
“我問他,要不要跟我做土匪,他說他想參軍,要建功立業,要對那些欺辱他的人複仇,我勸不住,隻能任他回去。”
“後來,我們常在那一片打劫,楊玄刀也真進了軍營,給我們行了不少方便,一來二去就熟絡了。”
千禧聽完不禁感慨,“那他也怪可憐的。”
“可不是嘛!他雖然進了軍營,但我每次見他,都渾身是傷,他那身上全是刀疤,密密麻麻,整整齊齊,就是被人折磨的。”
“我問他是誰幹的,他說是個瘋女人,以前偷了那女人一根簪子,那女人就揪着他不放,有事沒事就折磨他,要是我,早把那女人殺了!”
千禧聽得糊塗,“就一根簪子,那女人為什麼非揪着他不放呢?”
“鬼知道呢!但楊玄刀這人也怪,非要在軍營混出名頭,隻為出一口惡氣!”
千禧聽得入神,停下了手上動作,“聽起來很怪,楊玄刀和那女人是不是還有别的過節?”
“不知道,興許有吧,雖然他嘴上說沒有。後來那女人死了,軍營裡的人懷疑是他殺的,就将他逐出軍營,他無處可去,隻能來找我。”
“那女人是誰?楊玄刀看起來是個狠心人,要是受了欺辱,他不該去找那女人算賬麼?還能忍那麼多年?”
聽起來有些不合常理,不可思議,如果他的身世都不能自圓其說,也難怪江祈安總懷疑楊玄刀。
千禧現在都不怕楊玄刀跟她争公婆的家産了,怕他真如江祈安懷疑的那樣,是江祈安的敵人,要壞江祈安好事。
千禧的問題,徐玠也想過。
他忽然長歎一口氣,冷笑出聲,“說來好笑,我看不懂他。”
“我真把他當兄弟對待,隻要他給我留下信号,哪怕冒着掉腦袋的風險,要錢要人,我一定想辦法給他弄來,拼死也要給他送去。”
他穿着一件短褂,指着胸膛上的傷口,“看這個,那時他說缺錢用,我立馬就去偷了一家大戶的寶物,被家丁捅了兩刀。”
千禧提着燈籠照過去,傷口猙獰。
“當時我虛弱得不穩,把錢給他送去,他隻是對我說了句謝,也不問我為何傷的,更不曾多瞧我一眼,哪怕給我口水喝……”
“起初我還以為他隻是不善言辭。”
“後來才發現,他好像沒有心,藏着掖着,從未把我當兄弟。”
“楊玄刀啊,是個愛說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