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晚飯的時候謝一玲又開始不自覺的焦躁了起來,因為今天去納帕谷5号拜訪這個決定對她來說很重要,她是經過了許久的深思熟慮,才最終邁出這一步的。
大概是上上個月,有一天從醫院回來的時候謝一玲焦慮到了極點,為了不崩潰她隻好在她的辦公室裡一邊轉圈一邊平複自己的情緒。結果,突然之間一幅阖家歡樂的畫面出現在了她的腦海中:畫面中黃若愚坐在一張黑鐵白座墊的庭院椅中,那張有如仙女下凡一般的漂亮臉蛋正看向她身邊的胡宇,并且因為他睿智的談吐而微笑着。而此刻的胡宇也不再像個老太太了,而是恢複到以前工作時衣冠楚楚、侃侃而談的樣子。胡宇旁邊是一張與庭院椅配套的黑色鐵藝桌子,上面放着各式飲料。站在桌子旁邊的是儀表堂堂的成實,他手裡拿着一杯飲料,身體稍稍前傾,正在和她兒子胡智志熱烈的讨論着什麼;而胡智志也展露出許久不見的健康神情,他微笑着,神态平和而禮貌,穿得也很像樣子,不知道是在跟成實聊政治、書籍,還是體育項目,或者任何年輕男人們喜歡的話題,反正他那副樣子真的挺讓謝一玲覺得自豪的。而更讓謝一玲感動的是,胡智志最後竟然還擡起頭對她說:“老媽,坐過來一起聊啊!”
自此以後,這幅畫面便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現在謝一玲的腦海裡,而她則不斷的對畫面進行修改、完善,到最後謝一玲甚至把成家那兩個名字很奇怪的孩子——成以三和成以四——也放進了這幅畫面中來。雖然謝一玲一直都不喜歡小孩子,但那兩個孩子确實繼承了他們父母的優點,比中央公園裡的别的孩子都順眼,所以她覺得還是可以讓他們穿着漂亮的小衣服乖乖的在待在後院裡,因為這樣畫面看起來就更好看了。
這幅畫面就這樣變得越來越豐滿,也越來越生動、越來越真實,因此謝一玲甚至相信這就是現實中即将發生的一幕了。她真心的認為這一幕一定會真實的發生,甚至在真實發生的那一刻,畫面會比她想象的還完美。
因為謝一玲相信胡智志如果能夠和他年紀相仿、同樣接受過高等教育且意氣相投的人多接觸的話,一定會對他的病大有好處!
謝一玲并不覺得她的這個一廂情願的想法有什麼不妥,因為在她看來這根本就是件win win的事情。說起來,這件事情對于成實和黃若愚來說也算不上什麼,因為這裡面并不存在讓他們做出什麼犧牲的問題,他們不是也非常希望能在中央公園交到志趣相投的朋友嗎?要不然他們為什麼總和住在棕榈灘8号那兩口子來往?在謝一玲看來,棕榈灘8号孫家那兩口子可遠遠比不上成實和黃若愚,和她兒子胡智志更是沒有任何一點兒可比性。像孫鵬飛那種三流學校畢業的小工程師、以及小地方來的農村姑娘蘇甯娜,怎麼可能和她兒子這種MIT的博士生有精神層面的交流呢?謝一玲覺得,恐怕在整個中央公園裡,也就成實和黃若愚還湊合能和胡智志有些零星的共同語言。
說到底,讓胡智志和成家兩口子認識肯定是件好事——謝一玲對此深信不疑。不過她也明白這一切都不能操之過急,得要從一開始就謹慎行事,要一步步慢慢的去推進,一個不留神恐怕就會弄巧成拙。
謝一玲之所以會有這個計劃,是因為前幾個月她和胡宇一起去醫院探望兒子的時候,那個叫張永生的醫生竟然建議他們每隔一段時間把胡智志接出去一天,晚上再把他送回去。張永生認為這對于看似病情有所好轉的胡智志來說也是一種新的嘗試。
“我覺得現在讓他徹底出院時機還不成熟,”兩個多月前張永生一邊令人讨厭的掰着自己的手指關節一邊對胡宇和謝一玲說道,“最好還是讓他在醫院再觀察一段時間。考慮到家庭氛圍對他的刺激和其他的因素,我建議現階段最好還是讓他局限在短距離的外出上,之後再看看情況怎麼樣。下一步你們可以嘗試着帶他去見一些他要好朋友,盡量把他放在一個比較溫和、讓他有安全感的環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