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晃不說話。
在心裡罵了自己一萬遍之後他終于開口,連自己都覺得卑微:“……你新号能不能加我一下?”
說這話的時候剛好有兩輛車駛過來,前面的車走得慢,後面的車鳴了兩下笛。程晃本來就不大的聲音也被淹沒在刺耳的鳴笛聲裡。姜霰沒聽清楚,錯愕地眨眼:“什麼?”
程晃臉皮說厚也厚說薄也薄,求人的話不會再鼓起勇氣說第二次。
他搖頭:“沒事。”
姜霰奇怪地看他:“真沒事?”
程晃:“……”
“好吧。”程晃把手機遞上去,“要不重新加一下微信吧?”
他想了個拙劣的理由:“你四個月前說請我吃冰。”
姜霰擡頭,沉靜地看着他。
渝城夏天的餘額還有一個月。
……
這份工作兼職在姜霰開學的前一天正式結束。離做滿一個月還差兩天,但是海叔還是把錢都發給她,是以紅包形式給的。
姜霰沒有拆開數多少錢,分别的時候海叔說:“好好上學,以後别來打什麼假期工,别像我們一樣工資沒多少還幹伺候人的累活。”姜霰摘下腰間的對講機,和妥帖疊好的工作服一起還給他,走出酒樓的時候眼睛酸酸的。
她回家之後才發現海叔給她的紅包還多了五百,不敢相信,又數了一遍,心裡在想是不是海叔算錯了數。
電話撥過去,沒人接。
再撥直接挂斷了。
她想起來臨走時海叔囑咐自己的話,猜到這錢可能是他給的。
也可能還有那些和她一起搭班的同事姐姐。
總之,每個人都堅定地想讓她回學校去。
包括程晃。
程晃是她微信好友列表裡的第五個人。
前四個是許豔、海叔、晴姐,還有在酒樓裡一起搭班的一個姑娘。這姑娘老家不在渝城,初中畢業後就來打工了,姜霰第一天上班的時候她也第一天上班,在角落裡被海叔斥責妝畫得太濃。姜霰後來撞見她在洗手間裡搓臉,把臉上的化妝品都狠狠揉下來,濃黑色的眼線暈染開來,跟黑眼圈似的挂在眼尾。姜霰從兜裡掏出紙巾遞給她,姑娘錯愕地道了聲謝。姜霰又看她制服上的工作牌,叫文甯。倆人就此認識,搭班也總碰到一起,于是總會在下班後一起去吃街角的小面。
文甯說她的男朋友也在二高,學體育,倆人是初中同學。二高什麼都不行,就教體育的行,教出來的體育特長生常年蟬聯體考市前五。文甯初三的時候就明白自己不是學習的料,自暴自棄地玩了小半年,先後談了兩個男朋友,第一個男朋友不是學校裡的人,總和社會上的人來往,中考那天幾個女生在考場外堵住她時才知道自己被三了。女生們染着五顔六色的頭發來勢洶洶地抓她的臉,還有頭發,這場霸淩進展到尾聲才終于被提前交卷出來經過那條路的現任男朋友看到,救下她。而文甯還是缺考兩門,連大專都沒得上。說這些話的時候姜霰和她在面館裡吃面,文甯拿了瓶醋在自己的小面上淋了一圈,說得輕描淡寫。
姜霰聽了後沉思片刻,道:“你男朋友人還挺好的。”
文甯:“所以我很羨慕你啊,能去上學,能和他在一個學校。我要是也在讀書就好了。”
她惋惜地笑了笑:“可惜我腦子真的很笨,不會讀書。但我和他已經計劃好了,他就考渝城的大學,考上大學之後,我就在他大學旁邊租個房子,我去上班他去上課,等他大學畢業我們就結婚。”十六七的女孩說這些話的時候眼睛亮亮的。
姜霰拌着碗裡的面,擡眼看她:“我也很羨慕你。”
文甯:“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就是羨慕。”
聽文甯說這些事的時候她總想起程晃。沒有誰無條件無理由地對自己好,這個世界上,連父母都不一定會真心實意地為她付出。
程晃算一個。
而程晃沒有再跟她講話。
微信聊天界面還停留在和程晃加微信的那天,一條是自己的好友驗證消息,一條是程晃通過她好友的系統通知,兩條消息有來有回的,就這麼安靜地躺在聊天界面裡,誰都心照不宣地沒有再繼續。她不信命,但是挺相信緣分,沒再繼續也無所謂了,反正她也不敢奢望程晃有一天能和自己在一起。
但她不知道程晃是一個對愚公移山堅信不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