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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馨把電話挂斷了。

這通電話實在很詭異，程晃在走廊裡站了好久都沒出聲。郁馨的“忠告”就像是敲了一記悶鐘，提醒他所看到的和了解的都是假象。他不知道郁馨是如何知道姜霰的種種事的，細思極恐，但是又在想要不要跟她說。在她那裡似乎有關于家的話題極度敏感。

電話打得其實不久，他進包間的時候主菜還沒有上。姜霰端正地坐在那裡看手機，看見他來，問：“她和你說了什麼？”

程晃落座，道：“不知道從哪知道今天我跟你出來玩，嫉妒吧，打電話過來騷擾的。”

半真半假的話。姜霰信了，微點了下頭。

而程晃心事重重。

飯沒心情吃。郁馨這個人是懂得講話話術，三兩句勾起他的好奇。他不關心别人怎麼評價她的，但郁馨說得很嚴重，且是非常認真嚴肅的那種嚴重，就讓他不得不細想了。

話他不知道怎麼問出口，于是照發了朋友圈。不同的是郁馨沒有在下面點贊，但指定看見了，過了幾分鐘自己也發了一條朋友圈。她在文案裡寫“You don't know the thing truth forever”，沒有配圖，就是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姜霰也看見了，對着她的這條朋友圈沉靜了許久。

程晃察覺出她的在意，道：“别理她。”

姜霰收起手機，對着他笑了笑。

她早察覺出程晃在打完電話後的異常。——且這個異常，是對她的。應該不是郁馨說她不好那樣簡單。可是程晃的反應，顯然是不願意告訴她。她不知道程晃在顧慮什麼，但這個顧慮也足夠傷人了。

……

飯後雨停。

這頓飯吃了很久，出餐廳的時候已經接近晚上十點。節假日客流量大上菜速度慢是其一，其二是兩人都各懷心事，所以吃飯的速度格外慢。直到送她到學校門口程晃終于忍不住，叫她：“姜霰。”

她在副駕駛上，拉車門的手頓了一下：“怎麼了？”

“我……”程晃抿了抿唇，“我就是想問問，你這麼久不回家，你家裡人怎麼沒來看你？他們不擔心嗎？”

姜霰安靜了一下。

程晃這人一直直來直去，讓他拐彎抹角他反倒會表現得很刻意，現在也是。就譬如他其實本意應該是想旁敲側擊地打探一下她家裡的情況，但是話到嘴邊問得又格外笨拙。姜霰立馬就猜到應該是郁馨跟他說了一些有關自己家裡的事，她從來不覺得自己家是好的，但也沒想過瞞着程晃，隻是有時候該說有時候不該說還是要分清楚，和程晃沒進展到需要了解家庭的那一步，她認為就不必多言。

程晃的眼神很澄淨。

姜霰看着他的眼睛，笑了笑：“我妹妹比較小嘛，一門心思照顧我妹妹呢。我都這麼大了，也不需要他們操心了。”

“原來如此。”程晃點點頭，“那，你想他們嗎？”

“……”姜霰安靜。

其實偶爾還是會想的吧？哪怕她每天做很多事情，把書往死裡讀，讓這些枯燥的事情填滿自己的生活。自以為可以把自己照顧得很好，然而之後發現隻不過是湊合活着而已。每當這個時候她就會想起邱雪。她總覺得邱雪不是個稱職合格的母親，但是真的當自己脫離後，卻發現邱雪在生活上确實沒有虧待過自己。

談不上恨她。離開家已經很久了，邱雪也再沒有聯系過自己。應該是真的不想管她了吧。

姜霰垂下眼，輕輕地答程晃的話：“會。會吧。……不過想有什麼用。”

“有用。”

程晃握了握她的手。

“你知道，生老病死是常态。每天有很多新的生命降生在這個世界上，也有很多生命的離去。但是降生不一定會被記住，死亡也不一定會被忘記。最壞的事情不是離開這個世界，而是離開人的記憶。”程晃繼而道，“遺忘是一件讓人很難過的事情。就像我弟弟出生的時候，我也擔心過我爹媽會把我抛到腦後了，但并沒有。他們讓我參與到整個我弟出生的過程來，幾乎每一次做B超我和我爹都陪我媽去。我看着那小孩長出手腳，再到濕漉漉地降臨在這個世界上，然後到現在每天我跟他玩兒都得收獲一衣服的屎尿，稍伺候不仔細點兒他就嚎啕大哭。……即便每次哭的是他，但我爹媽也沒忘記我，他們依然會幫我把幹淨的衣服準備好，讓我諒解弟弟還是一個不能自理的小孩。他們從來不會忘記家裡除了一個新的生命到來之外還有一個我。”

話說完他擡頭，看姜霰。光線暗淡的車内，她眼睛閃着淚。

“我是不是說得太過了？”程晃手足無措地去擦她的眼淚，“對、對不起啊，我就是打個比方，我沒有故意炫耀的意思……我、我——”

姜霰搖搖頭，吸了吸鼻涕，随即輕輕地笑了笑：“沒事。”

哽咽了一下，她自嘲地笑了笑：“我沒有覺得你故意炫耀，程晃。”

她看着他，認真地說：“我隻是覺得你很幸福。因為想到這樣很幸福所以會流淚。但是我從來都沒有因為覺得很幸福而流過眼淚。”

……

100天紀念日的朋友圈也是程晃公開跟姜霰談戀愛的朋友圈，有不少人點贊。秦逍等總是在他身邊的人就不說了，祝福的話雖然敷衍但好歹是評論了一兩句。也有關系一般的同學，知道他從高一就追這女孩，于是評論他“終于幸福了！祝99”。程晃朋友圈裡加的人多，回不過來了，于是在下面統一回複感謝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