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朋友圈沒設什麼三天可見之類的,任何人都可以看到這兩年的生活動态。這條也一直沒有删,甚至挂在了朋友圈置頂。照片最後沒有用服務生給他們拍的合照,是姜霰坐在那裡看手機。身後是玫瑰花叢,她穿了件白t坐在那裡,黑發如瀑,眼睫很長,臉生白小巧。其實程晃覺得那張合照也挺好的。第一張合照,她閉了眼睛,而他轉過頭,笑着看她。
這張照片後來被程晃打印成拍立得,放進手機殼裡。他手機殼是透明的,現在加了一張照片,反扣手機的時候就能看到和姜霰的合照。而那天姜霰敏銳地察覺到郁馨大概是和他聊起了關于她家庭的話題,但她實在想不明白自己的家庭有什麼可聊。她不知道的是程晃那天看她哭,已經暗自下定決心不再跟她提及有關家庭的事情。他這人其實底線挺明确的,但是一碰到她哭原則底線就通通沒了,全部變成不再讓她流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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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漸冷,從夏到冬仿佛隻需要一周就已過渡完畢。學期過半,市摸底聯考就要來了。二高的整個高三都在如火如荼地準備,檢驗一輪複習的成效,大測小測安排了一大堆。姜霰疲于應付,一門考試結束之後又要火急火燎地看另外一門。狀态持續了一個月,緊繃的弦感覺都要斷了。
她對考試這件事情其實很焦慮,畢竟這是唯一可以離開渝城的砝碼,如果走不出去,那目前為止所做的所有努力都會功虧一篑。程晃雖然不能理解她的焦慮,但作為高考生準家屬,自然是全力支持,于是這一個月也沒怎麼打擾她。
戀愛當然是要談,隻不過是換一種不同的方式談。之前都是抽空見面,現在沒空見了,線上的陪伴就多一些。姜霰會做作業到淩晨,在自習室裡,戴着耳機跟他打視頻。他就真的在那邊一聲不響,忽然來上一句:“可不可以讓我看看你?”
然後她打開視頻。狹小的自習室裡她的書摞成一大堆,她戴着一副黑框的框架眼鏡,整個人很素,穿長袖的條紋睡衣,睡衣領口是v字形,露出鎖骨。程晃看着看着就覺得臉熱,然後把視頻一關,故作輕松地道:“好了我睡覺了!你去學習吧!”
姜霰就瞥一眼屏幕,看着他關掉視頻。
知道他沒睡。程晃夜貓子,晝夜颠倒是常态。他精力蠻高的,有時候熬通宵下午還能去健身房,她就是那種低精力人群,一天隻能集中精力做一兩件事兒,所以腦子分給學習就沒辦法分給他談戀愛。程晃說她每次考完試的時候就是他熬到頭的時候,因為隻有那個時候她才有些許放松,真的松下勁兒來跟他說話。
十月底她期中結束也是這樣。
那會整個城市都彌漫着萬聖節的節日氛圍,程晃刷同城看到有那種萬聖節酒館,覺得好玩,想帶她去。姜霰當天剛考完期中大考,沒什麼事,索性答應了她的邀約。兩人約在某個街頭相見。這家酒館所在的街道她總覺得有些熟悉,但是說不出來,看了看位置,發現離姜平的大平層還挺近的。……難怪那麼熟,她心道。有些害怕又有些期待,說不定能在這裡偶遇姜平和邱雪。轉念一想他們應該不會過這種年輕人的節日,索性搖頭笑了笑,作罷。
程晃是在街角和她正正好好地碰到面。
她到得早,彼時正心煩意亂地低頭看手機,手指點開手機裡的每一個應用,劃拉兩下頁面再退出去,根本不管前面的路況,所以差點撞到面前人的胸膛。擡頭,正要說對不起,看到了程晃垂下來的眼睫,及時頓住了步子。
程晃扶住她的肩,語氣頗有些責怪:“幹嘛?走路不看路。”
姜霰收起手機,道:“在看你走到哪了。”
屏幕上顯示的是他們微信的共享位置。
程晃很自然地旋過身來,攬住她的肩膀:“我不是過來了嗎。”
今天他們都穿着自己的便服。程晃裡面穿了件潮牌t,外面要穿不穿地套了件黑色夾克,整個人看上去慵懶又随意。很巧的是,今天她的外套也是黑色,遠遠看上去,他們好像是特意穿了情侶裝。
姜霰問他:“怎麼過來的?”
“打車。”他打着哈欠丢出兩個字。
“哦。”她點頭,瞥到程晃裡面的那件很休閑的衛衣。他隻有運動和睡覺的時候才會穿這種材質和版型的衣服,于是她問:“你今天在幹嘛?”
“睡覺。”程少言簡意赅。
他好像想起了什麼,轉過頭,盯着她道:“你才考完?吃飯了沒?”
“食堂吃過了。”
程晃顯然是對她吃食堂的事情很不滿,他知道的,二高食堂那麼難吃,她每次吃了和沒吃一樣,啃的那兩口東西也就剛好能塞滿鳥胃,于是拉着她往裡面走:“我還沒吃飯,來陪我吃點。給你一個陪我吃飯的機會好吧。”
“诶诶,程晃,等一下——”姜霰叫他,“别去那邊。”
方向是姜平家。
雖說不可能在這遇到他,但姜霰本能地有些害怕。倒是程晃,臂彎勾着她的脖頸,一臉疑惑:“為啥?商場不就在那邊?”
怕什麼來什麼的定律似乎在此刻應驗了。
街邊,一輛熟悉的奧迪A8緩緩停下。姜霰還來不及解釋,就在路邊看到了姜平的車,他果然也看見了她,副駕駛的車窗搖了下來,露出一張漠然的臉。
很久不見了。這張臉還是如噩夢一般纏繞着她,出現在她的夢魇裡。很長一段時間她要靠讓自己忙起來,像一個不停擺的鐘一樣,才能勉強擺脫夢境。然而現在又看到姜平,她仿佛頂住了,第一時間是想推開程晃,希望他這輩子也不要知道她那些龌龊至極的家務中事。
然而姜平沒有給她找個機會。
“姜霰。”他喊了她一聲。
一雙淩厲的眼又瞥到程晃,語氣生硬:“你在這裡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