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題發過來,她抿着唇,撥了撥額前的半幹的頭發。
思考了下,她回:【我後爸。】
她又補充:【你見到的那位。他很壞。】
程晃沒有再追問了。
認識這麼長時間也了解她做事的脾性,能說什麼不能說什麼她心裡也有杆秤。如果她想告訴自己,那麼在“他很壞”這三個字之後就會論證這人到底有多壞,但是姜霰沒有。他就知道她應該還有别的考量,現在不能告訴自己。
他喜歡的是她這個人,其實家庭什麼的,他也完全不在乎,郁馨給他的所謂“忠告”說難聽點對他來講等同于放屁。唯一焦慮的是兩人以後的未來,才談了100天,中間有小幾十天不見面他就已經熬不住了,想見她想得要命,且不說姜霰,他每次想到這個事情就煩躁,恨自己當初幹嘛要上這個國高,在國内吊兒郎當地讀個書不是也挺好的。每每這個時候秦逍就譏笑他,說:“你這分要在國内高考,應該以後不是去汽修場就是跟魏灏那小子一樣在操場當牲口吧。”
秦逍的攻擊性簡直太強了,嘴真的賤得沒邊,但确實也是實話。
沒有誰能夠像她一樣,拼命地往上生長,就如同一株懸崖峭壁上的勁草。她看着靜,骨子裡一點也不靜。程晃喜歡她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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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去冬來。
渝城迎來了姜霰最讨厭的天氣,又一年的冬天,天氣冷森得可怕。這個地方多雨,最近總是不見太陽。姜霰發覺降溫是有一天出晨操開始的,那個時候天剛蒙蒙亮,跑操會出汗,她習慣性地脫掉外面裹着的羽絨服,結果冷風灌進來,身體霎時間發抖,于是又隻能穿上。
二高出晨操是按班級排序的,六班在五班的後面。姜霰在女生裡面的個子不高,站在中間。那天是星期一,剛好有國旗下演講,輪到五班。在人群裡站定的時候,她看到五班演講的同學拿着稿子,走上前來。
是齊彥南。
齊彥南的成績在五班并不算特别好,但進步喜人。這人是一匹黑馬,從六班殺進五班之後位列中遊。文科每進步一分都頂着巨大的壓力,相當于腳下隻有一隻小小的木筏,還要拿着手中的木槳撥開茫茫大海的晨霧,在巨浪中踽踽獨行。然而齊彥南走得很穩健。
那會做同桌的時候姜霰就發現了,他是一個極度缜密的人,自己雖然不說,但打心眼裡挺敬佩一個男生能細緻到這種地步,于是也學着。
齊彥南的演講題目是《今朝披星戴月,明日不負韶華》。讓姜霰刮目相看的是,說話聲音細弱文雅的男生,演講起來居然如此铿锵有力。
但早八,所有人在晨跑之後都有些昏昏欲睡,沒有幾個人聽進去。姜霰立在人群中,安靜地聽完了,然後随着稀稀拉拉的掌聲給齊彥南鼓掌。
太陽正升起。今天難得沒有下雨,暖光映照在她臉上,姜霰眯了眯眼。而齊彥南像一棵白楊,筆直地挺立在主席台上,目視前方,神色很堅定。
随人群回班的時候她從褲兜裡掏出便攜英語單詞書,溫習第一節課要聽寫的單詞。二高的操場在低窪處,和教學樓中間隔着一個長長的台階。姜霰沒看路,走到台階處踉跄了一下,差點摔倒,于是趕忙放下手中的書。
這個時候她的注意力也分散了一部分出去,直覺很敏銳地看向身後。與此同時,身後的齊彥南迅速低頭,手足無措地在她略有些淩厲的目光中挪開身體,往不同的方向走。
姜霰握着單詞書,頓了頓。
……
一個寒冬,整個高三都在為全市一模做準備。吳老師如打了雞血,每天将他們趕進三角函數和立體幾何的煉獄中折磨。姜霰明顯感覺到自己的精力有些跟不上,以前喝咖啡還稍微管點用,現在喝了也像沒喝一樣,照樣在做題的時候昏昏欲睡。
然後程晃給她下單了一堆tb上所謂的“提神好物”。
是有天晚上和程晃打視頻電話,他在那邊打遊戲,她在這邊做題。程晃打遊戲的時候挺安靜的,不會像秦逍動不動就暴躁爆粗口,頂天了說句“我去這傻逼”就戛然而止。淩晨一點鐘的時候他說要睡,跟姜霰說了兩句話她沒反應,回到視頻通話才發現她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自習室冷,她穿米白色的珊瑚絨睡衣,整個人縮成一團,很平靜地趴在桌子上,呼吸勻停,幾縷頭發不聽話地翹起來。
程晃從來沒有看到過她睡着的樣子,就隔着屏幕認真地看起來,發現她手裡還握着筆。擔心她睡得不舒服,于是電話又挂斷重新打過去,把她叫醒。姜霰隔了很久才接,睡眼朦胧地盯向鏡頭,揉揉頭發,聲音迷蒙,說了句“對不起啊我睡着了”。程晃撐着腦袋,笑着搖搖頭,看她捂着嘴巴在屏幕裡打哈欠。他說:“你最近是不是太累了啊?這個點就困了。”
她說:“是有點,最近上課愛打瞌睡,效率好低。”
程晃點點頭:“啊……效率低。”
然後果斷下單那些送到她宿舍的提神神器。
據姜霰的反饋是一開始還有用,後來徹底被困意打倒了。——不過意志是不會倒的!她這麼說。程晃盯着她屏幕裡發來的一行字忍俊不禁,算算日子,好像又是一個多月沒有見面。
然後他打開日曆,仔細看了看姜霰一模的時間。
給她發:【等你一模結束的時候,我們約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