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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晃連喊出聲都來不及。
郁馨跌落下去的那一瞬,行動大于反應。他先一步沖上去,伸手,手掌握住她的腳踝。郁馨大半個身子都垂在外面,身體像一片搖搖欲墜的絲帶,大約也是沒想到程晃真的抓住她,懸吊在空中的感覺比直接去死更難受,驚恐萬分地哭叫出來。程晃的半個身子都在外面了,咬牙,死死拽住她,喊道:“冷靜!别動!”
郁馨的哭叫、刺耳的警笛、秦逍大喊他的聲音,在那一瞬間交織。
程晃來不及對這些做出回應了。
他現在隻有一個念頭,就是拉住郁馨,死死拽住她,不能讓她就這樣跌落下去。
聞聲爬上來的秦逍被吓傻了,在風中喊道:“程晃!”
旁邊,姜霰抿着唇,死死攥住拳頭。
餘光瞥到警察在樓下四散開,迅速地排列成隊,拉出海綿墊。程晃咬着牙,攥着郁馨腳踝的手骨節都發白。身後忽然傳來淩亂的腳步聲,他還沒來得及回頭看,隻見幾名着警服的人來到自己身邊,合力拉住郁馨。旁邊的年輕警察道:“小夥子很有勇氣!堅持住!”
幾秒鐘的時間似乎很漫長。衆人合力,将半吊在空中的郁馨拉了回來!
……
驚魂未定。
雖說就那麼幾秒鐘,但程晃仍然心有餘悸,回想到自己剛才在做什麼,心髒幾乎要跳出胸膛來。郁馨的腳穩穩落了地,人都被吓軟了,癱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氣。他也喘氣,半跪在堅硬的水泥地上,緩了片刻才漸漸平複心情。郁馨是被吓到的那一個,木讷地坐了幾分鐘,才像終于還魂一般反應過來,第一眼看的就是他。
兩人的眼神對上。程晃來不及向後退。隻見郁馨撲過來,臉埋進他的懷裡,放聲嚎啕。
就像是終于抓住了救命稻草,也像是死裡逃生後的心有餘悸。她哭得傷心,這幾個月淌幹的淚水像暗泉,程晃就是觸及泉眼的那個人,于是淚水終于又在此處流動。
程晃有些無措。
周圍的民警很理解這種情緒,紛紛退散開,隻把空間留給兩個年輕人。郁馨的眼淚很久都沒有收回去,濡濕他的衛衣。程晃能做到的,也就隻有輕輕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而後他終于想起來什麼似的,轉頭,看到人群裡的姜霰。
一片混亂裡,她就定定地站在那,幾縷頭發被天台的風吹到臉上,恬靜,平淡,還是那副事不關己的模樣,淡淡地盯着他們。
……
郁馨被救護車擡走了。
不知道是吓的還是累的,哭了一會兒後她整個人近乎昏厥,喘不過氣來,暈在程晃懷裡。程晃這邊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兩名醫護人員已經擡着擔架上前,将人接走。天台一時又從喧嚣恢複甯靜,留下的隻有凜冬的殘花敗柳,永遠地被困在這個森寒的初春。
他抿唇,整理好情緒,看着天台上作鳥獸散的人群。忽然之間隻剩他一個人,這場鬧劇終于以這種方式收尾了。程晃拍拍褲子上的塵土,走下去。
爬下通往天台的鋼梯,他轉身,看到秦逍在四樓等着,倚在牆邊,食指與中指間夾着的煙要燃盡。
“郁馨送醫院了?”秦逍第一句話是這個。
程晃點頭:“不然還能去哪?人哭成那樣了都。”
秦逍吐出最後一口煙霧,熏到他。程晃蹙眉,手擺了擺,揮散開面前的白煙:“你咋在學校裡抽上了?”
秦逍無所謂地聳肩:“又沒人管。”
“……”
“對了。”說到此處秦逍跟想起來什麼似的,又道,“老劉也來了,這會兒跟着救護車看郁馨去了,還通知了她媽。”
老劉是澳高班的班主任,四十出頭,看上去也就三十來歲。兩年前還意氣風發,拿着國際高中的幾十個年薪坐享美好生活,結果到小孩們升學的時候給他累夠嗆,從去年秋天開始明顯蒼老不少。
秦逍皮笑肉不笑道:“郁馨這麼一出還真是。老劉急,她媽肯定也急壞了。她家就這麼一個,最寶貝她。她爸的事兒歸她爸,但對她還真沒得說。”
程晃聽着,不語。
多虧了秦逍的人脈,郁馨才能及時獲救,不然就他那會死死拽着,根本堅持布裡奧多久。墜在半空中的郁馨也把他吓到有些腿軟了,雖然不恐高,但是從上面看下去,想到一個生命也許會在一念之差間隕落在自己的手上,他心裡就覺得很恐慌。
默了默,真誠地同秦逍道:“今天多謝你。”
秦逍“嗐”了一聲:“也算幫你還個桃花債了。”
“希望她好好的吧。”程晃說。
秦逍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