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霰看着她的眼睛,還有眼皮上淺藍色的亮片,認真地點點頭:“……嗯,是好看些。”
現在想來,吳老師知道許豔來給她開家長會的事情,應該是從龍老師那裡知道的。
兩位老師對她都很好。吳老師是個很注重距離感的人,因此與學生相處時也格外地有分寸。她刀子嘴豆腐心,面上不關心,冷漠無情地像個機器,仿佛每天固定時間出現在教室是她要刷的任務點,實則會默默做好一切。小龍哥年紀沒長他們多少,更亦師亦友一些,在得知姜霰生活困頓的時候,第一個幫她申請助學金的,就是他。後來她成績好,考進了六班,也全靠他的托舉。說真的,如果沒有龍老師的費心費力,她在六班也不可能過得那麼舒服。
姜霰安靜了一瞬,然後垂下眼簾,小心翼翼地征詢:“……老師,我家裡真的沒人來參加家長會。”
“這麼重要的場合,應該在的。”吳老師擰眉,“你家裡到底什麼情況?”
她态度也有些急了,主要是因為這次校領導通知每個學生至少有一位家長出席,會對各個班進行摸底排查,對她來講也算是一個任務,任務完不成自然是着急的,于是對姜霰的态度話裡都帶着幾分盤問。辦公室裡的老師寥寥無幾,都趕着去上課了,龍老師也打算走,在離開辦公室的時候抱着教案與書本,不忍地回頭看她一眼。
最終還是搖搖頭,歎息道:“吳老師,好好跟孩子說話嘛。”
“那她不好好跟我說話啊!”
龍老師自讨沒趣,摸摸腦袋,長歎一聲離開。
“……你先回去上課吧。”吳老師擰眉,看向她,“通知你的家長,務必到。不要等我親自去通知。”
“吳老師……”姜霰隻嗫嚅了這麼一句。
她身體輕顫,如同一株風中的蘆葦,話也輕:“我找不到我媽媽了。”
……
吳老師最後沒有給姜平打電話。
一方面出于她的百般懇求,另一方面也是覺得這件事情不對勁,如果讓姜平來,她反而會蹚入渾水。兩相考慮之下,最終決定暫緩她請家長的事。姜霰也隻來得及道一聲“謝謝老師”,多的話都堵在喉嚨裡沒有說,回教室的路上腳步比千斤重。
壓抑着過了幾天,程晃找上了門。
還是在周六下午,她放學的時候。因為隻有周六下午她沒有晚自習,程晃摸清了她周六日程安排的規律。五點二十下課,她會在五點三十左右走出校門,五點四十的時候出現在海南雞飯的檔口,買一碗海南雞飯拎回宿舍吃。吃飯的時候她就會跟他打視頻,時而打一兩個小時,他看着她妥帖地收拾好餐盒,然後回來有一搭沒一搭地看書,時而她作業繁重,打二十分鐘後她吃完半份海南雞飯就草草挂了電話,然後他意猶未盡地聽着挂斷電話“嘟”的那一聲,愣會兒神,繼續去做自己的事情。
程晃也提出過周六晚上要帶她吃點好的。他心疼她營養跟不上,二高的飯本就難吃,附近又沒有什麼好吃的食物,能吃的小店存活不了幾天,一茬接着一茬地換。每到這個時候姜霰就婉拒,說不用他多費心了。她這人,對食物沒什麼太大追求,能填飽肚子就行,按她自己的話講“吃不出什麼好賴”,程晃後來也就順着她去。他總說以後吃飯的機會還很多,結果臨到頭了發現要分别,機會卻是少得可憐。
所以不想再冷戰了。
對她的冷漠都是裝出來的,就是想要一個她的态度。奈何姜霰真的太淡了,淡到他覺得她根本沒把自己放在心上。他又舍不得因為這種小事跟她發脾氣,總覺得自己是不是太作了,會不會惹她厭煩和生氣?假模假式地打了幾天的冷戰終于裝不下去了。
他想見她。
人出現在姜霰面前的時候她是愣的。程晃沒有提前告訴她來,但他确實來了,穿了件圓領衛衣,黑色工裝褲,沒刻意打扮,但姜霰一眼看出他洗了頭的。渝城的春天雖然多雨,但雨後就是大晴天,蒸發掉空中的所有水汽,沒有那麼濕潤。程晃的發絲在風中飛舞,看上去蓬松又柔軟。他像是沒休息好,臉色不佳。姜霰在離海南雞飯那個檔口還有五米的時候折了個彎,徑自走向他,走向程晃所在的那個小巷。
這裡人少。
她四下望望,然後往巷子深處走了些,道:“你怎麼來了?”
程晃垂眸,看她。
好吧。從見她的那一瞬間他所有的脾氣就已經土崩瓦解了。心軟。姜霰看他不對勁,又問了一遍:“你到底怎麼了?”
“想你。”
話回得直白而懇切。姜霰聽着,愣了愣。
是有好幾天沒跟程晃好好說話了。每天晚上她都會去自習室刷題,程晃就會視頻陪着,但是這兩天他總說他有事兒,要不然就是困了要睡覺,所以提前挂了電話。她也沒多想,他說什麼就是什麼,所以從來沒挽留,但就是沒想過程晃要的恰恰就是一個挽留。
面前的人很委屈,長睫在顫,一個一米八幾的少年眼睛上下一眨,就快要哭出來了。姜霰忽然就覺得程晃真的很像一隻委屈巴巴的落水小狗,在等着她給自己順毛。她踮起腳,湊近了一些,手剛環上程晃的脖子就被她緊緊抱住,勒着腰身,箍得她喘不過氣。他的鼻尖埋在她的頸窩裡,呼出來的氣是熱的,聲音很悶:“想你。”
他又埋得深了一些,抱得更緊:“好想好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