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仙樓雅間。
解自熙注視梅清雪,呼出一口氣,道:“夫人今日約我前來可是為了安平伯世子?”
梅清雪道:“是。”
“這麼說,夫人相信了我的話。”
梅清雪颔首:“解小公子,我也不說廢話,我欲請你幫一個忙......”
解自熙:“夫人不必再言,我知您想作甚,您若是相信我,便靜心等待,我可以為夫人消除這個煩惱。”
梅清雪微怔:“你想作甚?”
解自熙挑眉:“敢問夫人,三月初安平伯夫人可是會設一場賞花宴?”
“是,這乃安平伯夫人的習慣。”年年如此。
解自熙漫不經心微笑,從容不迫道:“夫人屆時帶着明小姐參加賞花宴,我請夫人看一場戲。”
梅清雪與他對視,端起茶水呷一口,沉吟道:“好,我信你。”
解自熙彎唇。
“我還有些事,就先告辭了,解小公子若是餓了,盡管點菜,我已經跟掌櫃的說好賬挂明府上。”
解自熙道:“夫人留步。”
“還有何事?”
解自熙打開帶來的匣子,從匣子裡出去一束紅梅:“昨兒出城遊玩,見到一株紅梅樹尚未凋零,想起夫人愛梅,遂折了幾截紅梅送予夫人。”
梅清雪打量解自熙手中的紅梅,紅梅嬌豔如火,熾熱明亮,幽香浮動,透出蓬勃的生命力。
梅清雪沒有要收的念想。
解自熙如是說:“紅梅大方明豔,與夫人很般配。”
他誇的是紅梅,可在梅清雪耳中聽着像是在誇獎她,心裡一時說不出是何種情緒。
鬼使神差的,梅清雪伸出手,接下解自熙手中的紅梅,素白的指尖在不經意間蹭過少年的手背,涼意滲進熾熱,激起幽微的漣漪。
解自熙呼吸一窒。
“多謝。”梅清雪垂下眼簾,嗅了一口梅花,香氣怡人。
“望夫人喜歡。”解自熙莞爾。
梅清雪下樓正欲上馬車,不經意瞥見二樓倚窗的解自熙,他撐着下颌骨,直直望着她,那一雙眼睛烏黑深邃,神情莫測,正當她要看出什麼時,解自熙沖她招招手,賞心悅目的面龐上牽起一個青澀的、燦爛的微笑。
完全是個朝氣蓬勃的少年。
梅清雪朝他點點頭,鑽進馬車。
解自熙目送梅清雪的馬車漸漸駛離視線,許久之後,他才收回目光,噙笑拿起梅清雪用過的茶盞,喝光裡面剩下的茶水。
過了一陣,他仰躺,拿出一粒糖丸吃,一手遮住自己的雙眼,一手捂住胸口,細品口中甜膩,慢慢平複情緒。
糖真甜。
不知想到什麼,解自熙擰眉,下颌冷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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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是國子監放假的日子,梅清雪前往國子監門口去接明舒回家。
到集賢門,等了一會兒,梅清雪便瞧見明舒從裡面出來。
她忙不疊道:“明舒。”
一襲青衫的明舒仰頭,見到梅清雪,急忙信步過去。
明舒:“母親,您身體可還有恙?其實您不必親自來接我的。”
梅清雪道:“我身體早就好了,倒是你,在國子監讀書那麼辛苦,我瞧瞧,憔悴了好多,又瘦了,可是課業太重了?”
明舒别眼:“沒有,母親,我很好。”
梅清雪心疼地打量明舒,面色憔悴,眼下有着淡淡的青痕:“你呀,還要糊塗我不成,舒哥兒你的臉色完全不正常,你不要有太大壓力,考試沒考好沒關系,不能出人頭地也無事,我隻想你健健康康的,這回咱們回去好好休息,我去跟你父親說。”
明舒是明笙之的嫡子,身來就背負明家厚望,二十的年紀,在國子監讀了三年書,人是聰慧,可就是成績不理想,似乎沒繼承明笙之的天賦,讓明笙之格外失望。
這回國子監歲考,明舒又沒考好,隻得了個中等成績,需要繼續留級學習,明笙之恨鐵不成鋼,用人脈安排幾個好老師教明舒,放假也不準明舒回來。
這回若不是梅清雪開口,明笙之恐怕仍不會松口。
梅清雪不喜歡明笙之的做法,可她也沒辦法插太多的手,一直以來,明舒由明笙之親自教導。
明舒點點頭,終究是忍不住心裡的委屈和難受,像個孩子似的露出脆弱和疲憊,小聲道:“母親,我好累。”
梅清雪拍拍明舒的背。
上馬車後,梅清雪拿出明舒愛吃的點心,明舒瞧見小書架上的紅梅,道:“母親,怎麼不把這束紅梅裝進玉瓶裡?”
梅清雪解釋道:“旁人送的,沒準備玉瓶。”
明舒點頭,拿起紅梅欣賞道:“這束紅梅長得極好,顔色純粹鮮豔。”
“你若喜歡就送給你。”
明舒搖頭。
回到家,明舒看到了許久不見的妹妹,兩兄妹叙舊一陣,明舒詳細詢問了曦月的事,明敏如實告之。
明敏惱恨道:“父親這些日子也不來母親的院子,一直都在那小狐狸精院子裡。”
明舒:“妹妹,注意言辭,那是姨娘。”
“那曦月本來就是狐狸精,兄長,你知道嗎?那小狐狸精就比我大了一歲,聽說她肚子裡還是個男孩,祖母知道後對那小狐狸精可好了,母親平日也沒少關照,想想我就來氣,父親還為了她禁足我。”
“兄長,要不你想想辦法,我們把她趕出去好不好?”
明舒冷靜道:“妹妹,勿要亂來,問題不再那位姨娘身上,而是在父親身上,縱趕走那位姨娘,誰能保證将來沒有第二位第三位姨娘?”
明敏深思,道:“兄長,你此言與一個人說得很像。”
“誰?”
“你不認識。”那日在崔府,明敏和崔焰抱怨,想找個法子趕走曦月,解自熙來找她時同她說了這番話。
當時她沒懂,如今再聽明舒說,明敏漸漸理解,腦海裡突然閃過梅清雪說的話。
“沒人會突然改變。”
莫非......
明敏失望道:“兄長說得對,父親他怎麼對得起母親?”
明舒靜靜聆聽,爾後道:“妹妹,母親已經很累了,既然母親同意姨娘進門,父親也重視姨娘,我們便要接受姨娘的存在,我知道你氣不過,但你切勿惹出什麼事,勿要再讓母親操心。”
眼下這個節骨眼,明敏不敢鬧事,乖乖道:“我知道了。”
明舒笑笑。
明敏關心道:“對了,兄長,你在國子監可還好?累不累啊?”
“不累。”
“那就好。”
兄妹二人去給老太太劉氏請安。
劉氏愛重親孫子明舒,拉着說了好一陣子話,直到逸哥兒過來才放過明舒。
今兒明舒回家,梅清雪遂讓廚房準備一頓豐盛的菜肴,也算是歡迎明舒歸家的家宴了。
菜全部上桌,梅清雪、劉氏等人齊齊坐在餐桌前,算算時辰,明笙之也該回來了。
等了一會兒,明笙之就被管家請過來,明舒起身垂首行禮:“夫君。”
明笙之“嗯”一聲,看着這陣仗:“這是作甚?”
平日梅清雪和劉氏都是各吃各的,沒有大事是不會一起吃的。
梅清雪讓明舒坐下來,說道:“夫君,這不是舒哥兒回來了麼?我就趁着這個機會讓大夥聚一聚。”
劉氏附和:“咱們也的确許久沒一起吃飯了,逸哥兒,你想不想哥哥姐姐?”
逸哥兒:“想。”
劉氏笑呵呵。
明笙之颔首:“怎麼不叫曦月?”
明敏不滿道:“父親,這是我們的家宴,那小——”
明舒睨明敏,明敏改口:“為何要叫曦姨娘啊。”
明笙之斥道:“敏姐兒,再沒規矩試試?”
梅清雪立刻道:“夫君,是我疏忽了,你莫怪敏姐兒,青蘿,去叫曦氏。”
未久,青蘿便領着曦月過來,她肚子的胎兒有三個月了,腹部微微有些隆起。
曦月:“見過老夫人,老爺,夫人。”
明笙之扶着曦月過來,對明舒道:“舒哥兒,你再往旁邊挪挪,這位置空隙太小。”
明舒依言。
眼下劉氏坐在主位,梅清雪坐在右側,明敏挨着她,而明笙之的位置安排在劉氏左側,旁邊是明舒。
曦月挽住明笙之的胳膊,柔柔笑道:“多謝舒哥兒。”
明敏咬咬牙,氣憤曦月理直氣壯叫兄長舒哥兒,氣憤曦月坐在明笙之旁邊,弄得好像她這個妾室是正房夫人似的。
一個妾室有何資格上桌?就憑她有了孩子?
明敏拉了拉梅清雪的袖子,梅清雪拍拍女兒的手背,見狀明敏隻好忍氣吞聲,這是家宴,講究團聚和美,若鬧得不愉快,還算什麼家宴。
這時,梅清雪道:“夫君,曦氏為妾,按照規矩不能坐在主桌,我給曦氏單獨開了一桌。”
曦月面色登時僵硬。
明笙之不以為意:“曦月懷孕了,讓她坐在主桌又何妨?”
梅清雪淡淡道:“夫君,這是内宅的規矩,念及她有孕在身,我不需要她在一邊服侍盛飯布菜,已是寬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