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梅清雪松口氣,笑自己想太多,她和解自熙認識不到半年,那個人絕對不會是她。
應該就是崔夫人先前提到的那位沒有五官的女子,解自熙總是畫她。
你在胡思亂想什麼?
梅清雪懊惱,知道自己誤會,略有窘迫,别眼看其他地方轉移注意力,也就沒察覺自己在往石子小徑外走,踩到徑道邊緣,梅清雪腳底打滑,身姿踉跄。
旁邊的解自熙快步靠近,伸手扣住梅清雪的胳膊,把人拉回來。
“夫人,注意腳下。”
梅清雪緩慢眨眨眼。
“你在想什麼呢?夫人。”解自熙的氣息襲來,無孔不入,淡淡的熱息掠過梅清雪的耳廓,引起微微的癢意。
梅清雪回過神,扭頭,瞥見裹住自己小臂的手,那是一隻年輕的手,膚如蜂蜜色,健康溫暖,指節突出,長指陷入她的皮肉裡,彎曲有緻,手背青筋根根分明,飽滿流暢,剛勁有力,像是起伏的山巒。
往上是黑色的窄袖,流暢勻稱的小臂,修長的脖頸,優越冷峻的下颌,以及張揚英挺的臉孔。
恍惚間,梅清雪意識到面前的少年不僅是個小輩,還是個強壯的年輕男子。
“沒什麼。”
解自熙松開手,想了想,他雖然不知梅清雪在想什麼,但他可以肯定她定是想歪了什麼,思及此,解自熙唇邊牽出一抹淡淡的壞笑道:“夫人,您方才莫不是以為我喜歡——”
他刻意拖長語調,梅清雪心虛,睫羽顫抖,恨不得捂住耳朵,生怕聽到一個“你”字。
解自熙哼笑:“以為我喜歡梅小姐吧?夫人,我早與你解釋過,我對梅小姐無半分不軌心思。”
梅清雪暗暗松口氣,故作平靜道:“嗯,我知道了。”
解自熙接着道:“那就好,夫人,要不我扶着您?那邊有個小亭子,我們去亭子裡休憩片刻。”
梅清雪:“不用扶。”
過了一會兒,梅清雪和解自熙就來到亭子裡,解自熙拿出巾帕擦拭欄杆,待幹淨後道:“夫人,坐。”
梅清雪端坐,欣賞竹林景色。
解自熙懶懶倚着亭柱道:“夫人,會不會有些無聊,我最近正好聽了一個很有意思的故事,夫人要聽聽嗎?”
“什麼故事?”
“一個跨越年齡的情愛故事。”解自熙娓娓道來。
“說的是一個書生愛上了他的繼母,書生生母早亡,他爹很快續娶一個年輕的姑娘當繼室,書生很是不喜自己繼母,日日與繼母作對,繼母性子溫柔善良,從來不計較書生的惡意,反而很體諒他失去母親的心情,對他很好,但書生從不領情。
直到不久後父親也落水而亡,自此以後書生便和繼母相依為命,彼時繼母尚且年輕,有人給繼母說媒,讓她再嫁,可繼母擔心還是孩子的書生,便留了下來,從此充當父母的角色,無微不至照顧書生,這一照顧便是九年。書生變成了大人,有了出息,繼母便想給書生做媒,可書生卻極為抗拒,母子倆鬧不合。
一日夜裡,書生吃醉酒闖進繼母屋,對繼母表明心迹,繼母其實也對書生有了别樣感情,隻是她礙于身份和年齡不得已拒絕了書生,書生看出繼母對他的情意,知曉繼母也心悅他,是以書生不僅沒退縮,反而發起攻勢,書生從來不在意那些人倫綱常,他隻在意心愛之人,隻想和心愛之人共度餘生——”
梅清雪越聽越覺得荒唐,太像豔俗故事了,簡直驚世駭俗,有違天理人倫。
于是梅清雪打斷了解自熙的話:“自熙,這故事你從哪裡聽來的?”
解自熙誠實道:“民間茶樓啊。”
梅清雪語重心長道:“往後莫要去了。”
“為何啊?我覺得那說書人講的故事很有吸引力,夫人,您知道嗎?這故事裡的書生和繼母差了十九歲呢。”
梅清雪驚愕。
解自熙好奇道:“夫人,您對這則故事有何見解?您覺得他們會在一起嗎?”
梅清雪沉默。
解自熙央求道:“夫人,您就說說嘛,我都費了那麼些口舌講了,總得有些收獲吧。”
梅清雪隻好道:“單從身份上說,他們就不可能會在一起。”
解自熙輕聲:“又不是親生的,隻是繼母罷了,不存在什麼人倫。”
聽出解自熙離經叛道的思想,梅清雪沒有費力說服他,從另一方面着手:“那繼母的年齡也可以當書生的母親了。”
解自熙不以為意:“我覺得他們會在一起,差了巨大的年歲又如何?隻要相互喜歡,有情人終成眷屬。”
梅清雪在解自熙身份看到了天真。
解自熙又道:“而且這世上又不是沒有這種事發生過,史書上記載武帝和鈎弋夫人,差了四十餘歲,還有前朝幾個老皇帝,後宮裡的年輕妃子多了去了。”
倏然,梅清雪想起自己的前夫,他不就納了個年輕的妾室嗎?這樣想着,梅清雪對年齡差不再在意。
不論是男人抑或女人,誰不喜歡年輕的?
人之常情。
梅清雪改口:“就算不考慮兩人身份,兩人在一起後她終究比書生活得短,厮守到老大抵不可能,還會惹得旁人非議。”
解自熙目露一股輕狂之色,語氣不屑道:“待書生執掌大權,何人敢多嘴一句?若有不知死活者,殺了便是。”
梅清雪怔然,感覺自己好像看到了另一面的解自熙。
解自熙收斂周身氣場,無害牽唇,梅清雪抿唇,半晌說:“那兩人相處後會不會有一天書生就變了呢?他會嫌棄比他老的她。”
“我相信書生不會變,更不會嫌棄,這世間有真情假意,但不可否認的是真情的确存在。”解自熙頂着一腔赤子之心,語氣笃定至極。
梅清雪半垂眼,喃語道:“真心也會變呐。”
“那隻是他不夠愛而已,他原本就不是什麼好東西。”解自熙緩緩道。
梅清雪掀開眼皮,與解自熙對視,少年目光清澈而純粹,鮮活而充滿生機。
梅清雪沉默,貧瘠枯萎的心房在發顫。
解自熙又道:“夫人,共赴黃泉也是相守。”
梅清雪微微睜大眼睛,表情愕然。
解自熙一字一句道:“以書生對繼母的癡情,我猜測他定會在心愛之人死後殉情,不會徒留她一人走鬼門關。”
“夫人,方才的故事可沒說完,最後的結局是書生和繼母互通心意,相伴白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