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麼抹的?
梅清雪袖手旁觀,沒打算幫忙,隻是指着自己臉,說:“這邊最青,你輕點抹。”
解自熙抿唇,眉眼低垂,像個要糖的孩子:“夫人,疼,牙齒都疼,說話也疼。”
到底是動了恻隐之心,梅清雪接過藥罐,解自熙像聞到肉味的狗,忙不疊挪近,一副乖巧溫順的模樣,仿佛适才那個兇狠暴戾的少年不是他。
“擡下巴。”梅清雪淡淡道。
解自熙如實照做,梅清雪勾了些許藥膏,溫柔地塗抹他唇邊的淤青,他一面忽視解自熙直勾勾的視線,一面抹藥。
半晌,梅清雪放下藥罐:“好了,拿着。”
她又補充道:“方才多謝你。”
解自熙看着梅清雪,他眼中似乎有千言萬語要說,忍不住伸手牽起她的袖角。
梅清雪像是被蛇咬住,受到驚吓般立刻甩開他的手,繼而整理自己的衣袖,動作透出微不可察的驚慌。
車廂内一片死寂,解自熙注視落空空的手,兩人誰也沒說話,僵持許久。
梅清雪:“可以下去了。”
解自熙沉默片刻,目光顫抖,語氣透出不安:“夫人,我不想走......是我做錯了什麼了嗎?你為何這些天一直避着我?您讨厭我了?”
梅清雪一聲不吭。
“您别不理我。”解自熙低聲道。
梅清雪張了張嘴:“你......”
想了想,梅清雪道:“自熙,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無心戀落花。”
她送他一句:“萬事到頭都是夢,休休。明日黃花蝶也愁。”
解自熙凝視她的神色,一字一頓道:“夫人,我不是出家的和尚,我就是個俗人,心胸狹隘,想不開,怎麼可能放得下呢?”
梅清雪沉默了。
他試探道:“那天您是不是醒了?”
“什麼醒了?我不記得了。”梅清雪面色瞧不出破綻。
解自熙卻沒有逃避,反而主動将那日的事擡到明面上來。
安靜的車廂裡響起解自熙緩慢悅耳的嗓音:“我知道自己犯了一個錯,但我實在克制不住,對不住,夫人,我冒犯了您。”
好像是情緒上來,解自熙有些抑制不住,聲線都高了:“可我真的很——”
後面的話梅清雪不敢聽,更怕被外面的人聽到,她從未有過的驚惶,下意識揚起手,給了解自熙一巴掌,制止了解自熙接下來驚世駭俗的話。
這一巴掌不算疼,卻也是紮紮實實打在他的臉頰上。
“我是你的長輩。”梅清雪面無表情道。
也許是一直見不得光的隐秘被捅到陽光下,解自熙心裡詭異的輕松,他不再壓抑自己,莫名笑了笑。
“在我心裡,您不是長輩。”遮羞布被掀翻,飛上了天,再也沒有飄回來。
梅清雪瞳孔顫栗:“你——”
她心緒煩亂,一時無話可說,扭過頭竭力忽視解自熙強烈如有實質的目光。
哪怕看不到,梅清雪依舊感受到解自熙視線的灼灼,心口不自覺漏跳。
許久,梅清雪冷靜下來,柔聲道:“你還小,人生何處無芳草。”
“我很清醒。”解自熙頓了頓,回憶道,“我記得以前有人說我是狼崽子。”
後一句話聽起來不知所雲,可有心之人是聽得懂的。
“下去。”梅清雪背過身。
解自熙紅了眼睛,僞裝的堅強與勇氣轟然瓦解,他勉強露出一個笑,顫着聲線:“您真要趕我走?”
梅清雪緘默不語。
解自熙垂首,面色黯然,眼神受傷,如同蒙上灰敗陰霾。
他還是聽了話,低聲道:“好,我走,夫人路上小心。”
語氣裡是明晃晃的難過。
解自熙走了,梅清雪也沒了繼續買東西的心思,她決定再去找明笙之一趟,讓他不要找解自熙的麻煩。
然而到了巷子裡,明笙之和馬車已經沒了蹤迹,隻剩下青石闆上幾道濺落的血迹。
梅清雪無端有些心神不甯,内心隐隐有種不祥預感。
出得巷口不久,梅清雪就捕捉到路人的議論聲。
“剛才衙門的人過來把一個孩子抓走了。”
“那孩子是犯什麼罪了?”
“不是孩子,是個少年啊我記得。”
梅清雪立刻道:“青蘿,轉道去衙門。”
話沒落兩瞬,梅清雪迅速鎮定,改口道:“去崔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