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山莊距離天京城有二十多裡,在山裡頭。
此山綿延,茂林修竹,繁花溪水,風景秀麗宜人,原是梅清雪母親留給她的一處莊子。
這處莊子裡滿是她少時留下的痕迹,莊子幽靜雅緻,裡面種滿紅梅樹,一直有仆婦打理。
梅敏也許久沒來莊子了,一到地就迫不及待逛起來,清涼的山風吹得人很是舒适。
梅清雪打量院裡的紅梅樹,抽枝長葉,綠意萦繞,依舊高雅冷豔,亭亭玉立。
住在山莊後,日子悠閑惬意,起初兩天梅敏窩在莊子裡,後面徹底抑制不住性子跑下山,玩得不亦樂乎,梅清雪忙讓兩個武婢以及兩個護衛跟着她。
在山莊住了幾日,梅敏道:“母親,崔焰特意請假來陪我,能不能讓他住在山莊?”
梅清雪摸摸梅敏的頭:“當然可以了。”
梅敏歡喜道:“那我現在就給他傳信。”說罷,梅敏招來飛鴿,将信傳出去,這鴿子是崔焰訓練好後交給她的,用以兩人之間的信箋往來。
當日夜裡,山裡下起了小雨,崔焰趕雨抵達梅花山莊,他将特意買的禮物呈上:“崔焰見過夫人。”
“不必多禮,你若不介意的話,日後你就叫我雪姨吧。”
崔焰恭敬道:“雪姨。”
梅清雪點點頭:“你舟車勞頓至此,定是累了,房間已經收拾好了,青蘿帶崔二公子去廂房。”
崔焰:“雪姨叫我崔二就好。”
“母親,我帶他去。”
梅清雪對青蘿使個眼色:“你和青蘿一起去。”
待青蘿回來,梅清雪面色淡然,一邊看書,一邊不緊不慢問道:“敏姐兒呢?還在崔焰房裡?”
“嗯,小姐把我趕出來了,不過夫人放心,小姐有分寸的。”
梅清雪:“随她去了。”頓了頓,她又改口,“等等,你還是去盯一下。”
青蘿笑了:“那奴婢先給伺候您梳洗,再去盯着小姐。”
“不用不用,快去。”梅清雪催促道。
青蘿再次回來的時候身邊帶了個崔焰,梅清雪擱置下手裡的書,問道:“崔二,你找我有事?”
崔焰垂首道:“雪姨,有件事晚輩想單獨告訴您一聲。”
梅清雪屏退青蘿,随即道:“你說。”
“解堂弟他這兩天傷勢複發,發了高熱,病中一直念叨夫人您。”
梅清雪目視崔焰,面前的年輕人似乎知道什麼,眉心一跳。
緩了緩神,她說:“自熙他病了?還受了傷?”
崔焰:“是,他後背有傷。”
“怎麼會受傷?”
崔焰:“具體晚輩也不清楚,半月前他就負了傷,一直沒好,雪姨,我去瞧他時就看出解堂弟很想見你,我作為他的堂兄實在不忍......懇請您去探望他一眼。”
語調誠懇。
半月前......那豈不是在給敏姐兒處理後事時就有傷在身?他為何不說?腦海中忽地閃過解自熙說過的話,他不想惹她厭煩......
梅清雪一言不發,心下糾結。
崔焰:“是晚輩唐突,晚輩沒其他事,就告辭了。”
話落兩瞬。
“等等。”梅清雪歎了歎氣,“他現下在哪?”
崔焰眼睛微微發亮,心中松了一口氣,旋即道:“崔家在附近也有一處别院,解堂弟在别院休養。”
梅清雪略感詫異:“多遠?”
“約莫一柱香工夫。”
屋外小雨淅淅瀝瀝,梅清雪叫青蘿進來取傘備燈,對崔焰道:“帶路吧。”
崔焰:“夫人現在就去?”
“有問題嗎?”
崔焰搖頭,倒是青蘿不解:“夫人,這麼晚了你要去哪?外面還下着雨。”
“也不算晚,不是才一更天嗎?打傘就好。”梅清雪淡淡道。
天際漆黑,不見一絲亮光,雨聲嘩嘩,山路略有泥濘,崔焰領着梅清雪前往崔家别院。
路上,梅清雪道:“我雖同意了你和敏姐兒交往,但你們尚未婚配議親,務必注意分寸。”
崔焰:“晚輩心中有數。”
别院到了,崔焰敲門,開門的人是從五:“崔千戶?”
崔焰:“我帶雪姨來探視堂弟。”
雪姨?
從五移動視線,遂看到從崔焰身後走出來的梅清雪,從五忙不疊道:“夫人請進。”
朦胧的燭火照亮從五的面容,梅清雪覺得從五面相有幾分熟悉,好像在哪裡見過。
從五察覺梅清雪視線,道:“禀夫人,小的是照顧少、公子的随從。”
梅清雪點點頭,“自熙情況如何?燒可有退了?”
從五搖頭:“公子的病反反複複,始終沒好,現在還在發燒。”他自己要折磨自己,誰也阻止不了。
梅清雪蹙眉,進屋後她就聞到一股子藥味,尋燭火望過去,隻見床榻傷攏着一團陰影。
從五開口:“公子,梅夫人來看您來了。”
解自熙并無反應,梅清雪上前,隻見解自熙着中衣側躺在床上,閉着眼睛,側臉瘦削陰郁,面色透出不正常的紅。
記憶力那麼健壯挺拔的少年如今竟然躺在病榻昏迷不醒。
梅清雪俯身,用手背探他的額頭,很是滾燙,她試着柔聲道:“自熙?”
解自熙抿唇。
梅清雪回頭道:“可有吃過藥?”
“正在熬,藥應當快好了,我這就去看看。”從無說罷轉身去廚房看藥,崔焰也跟着去了。
不多時,從五端藥過來,梅清雪讓崔焰把解自熙扶起來,可也不知是碰到哪裡,解自熙皺眉重重嘶氣。
梅清雪想起解自熙後背有傷,就代替崔焰扶起解自熙,讓他靠在她身上。
解自熙雖然沒醒,可腦子似乎感覺到自己投入一具溫暖舒适的懷抱,下意識緊緊挨着,梅清雪身子僵了一瞬。
從五拿起勺子給解自熙喂藥,可他的嘴巴抿得很緊,藥始終灌不進去。
“我來吧。”
梅清雪接過藥碗,叫從五掐住解自熙的下巴,可解自熙反而咬緊腮部,面皮發抖,就是不肯張開嘴巴。
“先前你是怎麼喂藥的?”梅清雪道。
從五讪讪道:“公子自己醒了喝。”
“沒有其他人照料了?”
從五:“就我一個。”
梅清雪隻好自己掰開解自熙滾燙的嘴唇,兩根白皙的手指并進,順利撬開解自熙的齒關,抵入潮濕灼熱的口腔,指尖不經意間碰到裡面柔軟濕膩的舌肉。
一股莫名的麻意在指尖蔓延。
她略收回手指,誰成想那口中粗粝的舌頭卻突然舔了上來,濕熱的舌滾過梅清雪纖細的指尖,像是在裹糖品甜,比剛才更強烈的麻栗感直直闖上來,刺激她的神志。
梅清雪面色微動,很快冷靜下來,若無其事用手指擴開解自熙的嘴巴,防止他再閉唇,低聲道:“自熙,别再閉着嘴巴,喝藥。”
也許是聽到了梅清雪的話,解自熙變得乖順,真的沒有再咬緊牙關,梅清雪順利把藥喂了進去。
吃過藥,梅清雪用帕子擦擦解自熙的唇角,小心翼翼拖着他重新側躺,說:“崔二,你先回去,我在此過夜。”
崔焰應下:“好。”
“後背需要換藥嗎?”梅清雪道。
從五:“已經換過了。”
說罷,從五端着空藥碗自覺下去,彼時屋裡隻剩下梅清雪和渾渾噩噩的解自熙。
梅清雪擰幹濕巾,細心擦拭解自熙額頭冷汗。
夜色深沉,外頭的雨依舊嘩啦啦地響,梅清雪坐在圈椅上,手支着額頭假寐,耳邊響起解自熙含糊的呓語聲,梅清雪湊近聽才聽出他是想喝水。
她倒水,扶起人喂。
喝了兩口水,混混沌沌的解自熙意識稍稍回歸,慢吞吞睜開眼睛,視線裡出現梅清雪含糊不清的疊影。
他吃驚不已,下意識沙啞道:“夫、夫人?”
“是我。”
解自熙歡喜地笑:“您怎麼來了,是我在做夢嗎?”
聲音沙啞。
梅清雪探解自熙的額頭,還是燙的:“别說話,好好休息,你的燒還沒退。”
梅清雪放下解自熙,正要回桌上,解自熙蓦然拽住她的手:“您去哪?”
梅清雪:“我去那邊坐。”
“别走好不好?”解自熙祈求道,面色虛弱又可憐。
梅清雪溫聲:“我不走,你先松開,我去搬椅子過來。”
解自熙不肯,固執得像頭牛,梅清雪好聲好氣說了一通,他才勉強松手,待梅清雪過來,他立刻捉住她的手,死死攥緊。
“别走......”他有氣無力呢喃着,慢慢陷入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