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呀,公主殿下好大的威風。”
飛沙走石蓦地停下,不久後塵歸塵、土歸土,從其中走出一人來。
來人一襲青綠鶴氅,肩頸處懶洋洋地趴着隻雪貂,手持玄色紙傘,傘面繪有“鶴歸松栖”的紋樣,端的是風流閑散之相。
此刻他嘴角噙着幾許意味不明的微笑,看向使團衆人。
虞鸢乍見此人,竟有些愣住了,還沒等她思考二三,秦飛鏡就已經拔出腰間佩劍,冷笑一聲:
“裝神弄鬼,小人之行也。來戰!”
對面的人也不惱,手中紙傘翻轉,對上秦飛鏡的劍氣,“铮——”的一聲後,劍尖直直斬向傘面。
油紙做的傘此刻似有千鈞之力,竟是直接擋下了寒芒乍破的劍光。
“姬蒼生,你要不要臉。”秦飛鏡見此,小聲朝着那人說。
聞言,姬蒼生臉上笑意愈發燦爛,“小淮山,她還不知道你的真實身份吧。”
“若是我告訴她……”
“你敢!”内勁猛地注入劍中,一瞬間将執傘之人蕩開些許。
姬蒼生卻不接招,反而接連後退幾步,順勢吐出一口血來。
“咳、咳咳……将軍好生厲害,是在下不敵……”
“秦飛鏡。”虞鸢的聲音冷冷響起。
秦小将軍此刻是有口不能言,有苦說不出。
衆目睽睽之下,他也隻能在姬蒼生促狹的眼光裡接下這口黑鍋,末了沒好氣地走上前又補了一掌,姬蒼生借着力道一撐傘柄,朝深不可測的谷底飄去,轉眼消失不見了。
“阿姐你看他……”他有些委屈地朝虞鸢傳音。
虞鸢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
大抵菩提的無賴是一脈相承,姬蒼生本身是個混不吝的,教出來的虞鸢自然也一身江湖氣,至于淮山,小時候還能看出幾分溫良恭儉的模樣,平日裡正正經經的經不起逗,不想三年沒見,竟也有些師門傳承的影子了。
先前狂風怒号,卷起漫天沙石,此刻風沙安定,道路重歸清明,如同什麼都不曾發生過一般,衆人心神稍安之際又有些不解,好在前方并未再出什麼岔子,遂整頓裝束繼續前行。
北晉那位禮官也不拘什麼隊伍前側的位置了,湊到二人身邊有一茬沒一茬地搭話:“那人作出如此大的陣仗,卻是雷聲大雨點小,意欲何為耶?”
“許是秦将軍實在英勇,他心知不敵,便自行退去了吧。”虞鸢随手挽了個劍花,似笑非笑地看向秦飛鏡。
“殿下謬贊。”秦飛鏡收起先前的姿态,也重歸霁月光風的模樣,“倒是殿下那一劍,頗具神采,令我等心向往之。”
虞鸢無意同他在言語上糾纏,因此略一點頭,并無過多解釋的意思:“南越尚武,皇室中人多善騎射,我略通一二,算不得什麼。”
靈空棧道雖崎岖難走,路本身卻不長,幾人交談間,已行至山口處。
“前方就是清水鎮了,這一路啊,終于是要到頭了。”元長策止不住地感慨。
虞鸢轉身看向北晉衆人:“不知前來接引的,是哪位皇室宗親?”
“是、是譽王殿下!”
後邊一位禮官激動地面向山口處作揖,其餘人也紛紛跟着行禮,虞鸢轉身看去,一身月白長袍的男子站在過道處,他身後停着幾駕馬車,車頂插着北晉的王旗。
病骨沉疴,絕代風華。
這是虞鸢對他的第一印象。
“小王謝秋逢,問公主安好。”謝瑛雙手交疊于胸前,他身子看起來不大好,隻略微欠身施了一禮。
“王爺言重了。”虞鸢也福身回禮。
“還請公主随我等前往驿站,明日陛下會派太子攜儀仗迎殿下進城。”他聲音虛浮飄渺,如昆山玉碎,讓人不自覺地想去攙扶,生怕下一陣風來,他就跟着倒下了。
“有勞。”虞鸢應聲道謝,在他的指引下坐上北晉的車馬。
清水客棧在山前不遠處,一行人很快便到了。
走入驿站後,虞鸢靠在廂房花窗旁,有一搭沒一搭地想着。
自姬蒼生出現後,她就一直有些心神不甯。這事說來也簡單,無非是譽王不想兩國以這種方式結盟,不願南越帝姬成為北國太子的助力,因此在菩提道買兇攔路,卻不想虞鸢本就是菩提的刺客,才有了先前那一場鬧劇。
可是……若僅僅如此,姬蒼生不會如此大張旗鼓地親至靈空棧道。
“時局不定,天意難測啊。”
她起身給自己泡了壺熱茶,白色的霧在空氣中氤氲着。
“進來吧。”
話音剛落,門“吱嘎”一聲推開,露出秦飛鏡的臉:“到底瞞不過阿姐。”
她無奈搖頭:“将軍在門口都快杵成一塊石頭了,讓人如何忽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