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咕———”
雪鸮的叫聲響起,将虞鸢從睡夢中擾醒。
“明天就拔了你的毛……”她伸出手比作剪刀狀,惡狠狠地對窗邊站着的貓頭鷹比劃過去。
“咕咕!咕……”雪鸮撲棱着翅膀,無情地嘲笑眼前的人類。
掙紮片刻後,她還是睡眼惺忪地走到花窗旁,取下了捆在雪鸮腳邊的竹條。
“人間風波定,菩提衆妙生。四海清平樂,天下無紛争……啧,姬蒼生那個老東西,又寫些什麼神神叨叨的。”
秦飛鏡不知何時到的,此刻正斜倚在窗前,兩指并攏抽出虞鸢手中的字條,晃晃悠悠地念着。
“……不可對觀主無禮。”虞鸢無奈道。
那晚的最後,她在煙花簇擁下聽見秦飛鏡的未竟之言,恍惚間像是荒蕪之地中突然冒出一點花來,算不上絢麗,卻勾的人心癢癢的。
可直至今日,秦飛鏡還是沒有與她解釋這幾年的不告而别,反倒隔三差五的來她跟前獻殷勤,
就像今天這樣。
雪鸮是菩提道專用的報信鳥,平日裡非大事不得見,隻是這封信看上去,卻有些不知所雲。
見她不解,秦飛鏡懶洋洋地開口:“沒什麼玄妙的,老頭誇自己呢。”
他對姬蒼生的不喜并非沒有緣由。
早年他跟着虞鸢在菩提混日子,時常能見到虞鸢剛拿着記載任務的對牌回來沒多久,便又要提起含光劍匆匆離去。
從人迹罕至的荒漠,到極北苦寒的冰原,大多時候虞鸢不讓他跟着,他就隻能坐在九江渡口的蘆葦蕩裡,有一茬沒一茬地等。
運氣好的時候,虞鸢全須全尾地回來,他們便拿着剛到手的賞金一起去酒樓吃頓好的;若是運氣不好,他也就隻能看着她滿身是血,含光劍杵在地上,像一座沉默的玉雕。
“……你别添亂。”虞鸢推開他,點起燭台,将紙條放在火舌上輕輕炙烤。
不多時,有新的字迹顯現。
【三日後,譽王謝瑛将于靈空棧道截殺和親車隊,萬望當心。】
虞鸢轉頭看向秦飛鏡:“譽王謝瑛?”
“啊……”秦飛鏡作出一副不可思議的神态,隻是他平日裡慵懶随意慣了,如今這樣故作姿态反而有些诙諧,“這是我們北晉最為仁善的皇室宗親了,如何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秦将軍,勞煩演的真誠一些。”虞鸢看不過眼,把紙條放在燭火上點燃後,順手撈起燭台下邊的一把灰朝他揚了過去。
秦飛鏡也不躲,笑意盈盈地接着:“這是阿姐送我的禮物嗎?”
“不是哦,是望舒君想要送你上路的信物。”虞鸢跟着笑了,笑意裡無端顯露出幾分殺氣。
“唉,隻要阿姐想,便是要我的命,我也親手奉上的。”秦飛鏡拿捏着腔調,一聲長歎。他保持着靠窗的姿勢,忽而一陣風吹過,卷落了幾片樹上的桂花,落在頭發上,倒顯出幾分風流落拓的意味來。
“……”
虞鸢此時才明白何為無賴者無敵。
青年今日獨自前來,并沒有帶往常那張白羽面具,他生的風流,眉眼間溫潤如玉,和虞鸢記憶裡有很大不同,這幾天随行使團相處下來,他說話滴水不漏,行事左右逢源,更是一點點地從她印象裡的少年模樣抽離出去。
隻是這一會,秦飛鏡卸下平日的僞裝,好生無賴地同她讨饒逗趣,依稀間又有了幾分昔年淮山的影子。
她有些遲疑,最終還是不欲在此多做糾結。
“譽王謝瑛,你對此人,有多少了解?”她問。
“謝瑛謝秋逢啊,是一位口碑載道的老好人。”秦飛鏡答,“不過僅限于他的目的。”
“他是一個目的性很強,也很明确的人。君子論迹不論心,這些年他開倉赈災,施粥濟民,也确實是做了些好事情。”
說罷,他略顯嘲弄地笑了笑。
“他和四年前追殺你的人有關。”
虞鸢何等人物,寥寥數語間,她看出青年的狀态有些不對勁,于是直截了當的說道。
隻是這樣一來,能惹得北晉親王親自出手追殺,對方的身世變得更加撲朔迷離了。
許是看出她的疑惑,秦飛鏡笑了笑,将食指抵在唇邊。
“噓……”
“還請阿姐再等一等,等到了玉京城,我便什麼都告訴你。”
*
靈空棧道位于天塹山中央的山谷中,四周峰巒聳立,常有大風刮過,在岩壁間回響,其聲凄厲,哀轉久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