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山路兇險,阿姐緣何挑着這時候上山?”二人行走在山間小路上,謝微問。
虞鸢并未直接回答,反問道:“大澤山是北晉王室祭祀的地方,你對此了解多少?”
謝微思索了一會,搖搖頭:“不甚了解,隻知道每年會在此敬拜上蒼,但也都是在白天。還有便是,這座山似乎與百年前的古蜀國有些聯系。”
“太子殿下果然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虞鸢調笑了他一句,“我此前一直在想,這座山為何會被偌大的北國選中。古蜀國早已湮滅于曆史長河中,北晉作為如今二分天下的大國,不至于為此每年大張旗鼓地來一趟。”
“思來想去不得要領,才決定親自來看看。前些日子翻閱古籍,聞說大澤山夜晚與早晨的景象并不相同,具體如何卻沒有記載。”
謝微忽地笑了:“也就是說,阿姐在沒有前人記載的情況下,一人一劍就要闖山來了。”
他的語氣依舊輕緩,卻無端冒出些冷氣。
虞鸢被他說的一滞,而後不在意地答:“這麼些年都是這樣過來了,無礙的。”
“從前種種都是從前的事,往後不許了。”謝微此時又占了理,正色直言道。
“倒讓你管起我來了。”虞鸢失笑,又有些莫名的心虛,遂裝作沒聽見,繼續向前趕路。
冬夜的山道仿佛被一雙無形的手遏制住了生機,萬籁俱寂的,隻偶爾有幾聲辨不出品種的鳥鳴,白日裡尚能看出幾分銀裝素裹的美,等到入夜,便真是兩眼一抹黑,抓瞎着往前走了。
虞鸢點起火折子,心道謝微剛剛講的也不對,她是孤身前往沒錯,但這大澤山裡未必隻有她一人。
古蜀國作為早已覆滅的傳奇,其中有多少珍寶無人得知,曾經的北晉王室雖然參不透其中奧妙,卻也固守着這塊寶地。
可自從雲渡山莊主人許釀春發帖邀天下豪傑翠微山問劍後,神秘的古國仿佛在無形之中被搬到了台面上,像一塊看得見摸不着的香饽饽,無人知曉它究竟是何模樣,卻人人都想來分一杯羹。
姬蒼生自不必說,想來如今定是在哪個山坳坳裡窩着,其餘的江湖門派,乃至王公顯貴,不知今日是否也已經到了這座古老的山前。
“走吧。”虞鸢将先前撿的樹枝從中間劈開,抹上油脂,往火折子前一湊,遞給謝微,“來之前,我在北晉的藏經閣裡翻到了大澤山的堪輿地圖,圖中指引說,夜間随星宿前行,可見地上之微光,恍然間不知身在何處,及清醒時,已在山外。”
“這山在你們北晉傳的玄乎,這麼些年也沒探出個明白來。可世間哪來那麼多怪力亂神之事,跟着走便是了。”
謝微本來深以為然,接過火把後又想起自己的人設,于是擡起衣袖輕咳幾聲:“大人武藝高強,莫要嫌我累贅了。”
“……”
虞鸢一時語塞,不知這一年來他在北晉,究竟學了些什麼進去。
“欸。”謝微見虞鸢不搭他的話茬,“還以為阿姐喜歡這樣的美人呢,病若西子,飄飄然如月下仙人,仿佛一陣風都能吹了他去。”
“小郎君不說話的時候,确實當得起這一聲美人。”虞鸢知曉他在内涵什麼,展顔一笑,順着他的話茬嗆了回去。
二人言語嬉笑着,轉眼間已月上中天。
天上的星星忽明忽暗,唯有一輪明月始終皎潔,左側山峰上懸空流下一道瀑布,“唰啦”一聲沖進幽深的谷底。
“嘀嗒、嘀嗒。”
“當啷、當啷。”
像是打更的聲音,又摻着點不知名的蟲兒在嗡鳴。
手中火把沒有征兆地突然熄滅了,陣陣白煙吹過,看不見人影,不遠處點點幽暗的熒光在閃爍,與頭頂的群星相照應,倏爾亮起,刹那生滅。
“古人誠不欺我。”明滅之間,虞鸢輕聲感歎道。
“方才那陣白煙,應該就是前人來時迷失的原因了。”謝微凝視前方,隻看見一片霧蒙蒙的景象,“可惜你我并未中招,幕後之人又待如何呢?”
“不如,我替他們指條明路吧。”
他從虞鸢處拿過火折子,重新将火把燃起,柔和的明火驚動了遠處的蟲群,它們四散逃開,熒光也随之黯淡下去。
茫茫天地間,隻剩下天穹中的星子,和謝微手上随着風輕輕晃動的火苗,圍着他和虞鸢兩人,勾勒出四野大霧中唯一的可見之物。
先前的白煙混着夜晚的山霧,叫嚣着卷土重來,卻再也沖不進二人身周。
火焰愈發熾熱了,逐漸膨脹成一束光圈,他一手持着火把,另一隻手扶住出鞘半寸的佩劍,凜冽的劍氣交織在白霧周圍,将其一一逼退。
不一會,彌漫在周遭的霧氣逐漸散去,隻留下一縷輕煙,像是還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仍從源頭處的方向緩緩流淌而來。
謝微勾起唇角,嘻嘻笑道:
“诶呀,找到你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