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他的風帽之下,竟是三千雪白的華發,與看上去不過二十出頭的容顔。
他神情妖異,笑得離奇,視線掃過台下幾人,不再掩飾自己張狂戲谑的本色:“含光劍……?哦,你是菩提道的望舒君,難怪敢闖進回南城……你應該知道我是誰吧?你既決定讓那個小暗衛認輸,又怎麼敢再讓尊貴的太子殿下上來和我比試?嘻嘻,莫非你也想殺了他?”
“……翠谷老人。”虞鸢凝望了許久,最後有些艱難地吐出這個名字。
三十年前,和姬蒼生、藍青玉并稱為西洲九郡,于武學一道最璀璨的三顆明珠的翠谷老人。
三人早年曾是忘年交,并肩行過山水天下,後來姬蒼生創辦菩提道,藍青玉繼承九霄宮,翠谷老人比他們年長許多,隐于江湖。
據傳他得天庇佑,将死之時習得返老還童的秘法,如今雖不知所蹤,但隻要看見鶴發童顔武藝高深,攜帶翠玉蕭、碧玉串之人,那十有八九便是他了。
如果說方才隻是猜測,那現在,她已然确定了祭司的身份。江湖上失蹤三十多年的翠谷老人,竟被謝瑛招攬,成為了回南城的規則制定者。
“不錯,看在姬蒼生的面子上我不殺你,滾回菩提道,這幾日之事我便既往不咎。”翠谷老人臉上癫狂笑意愈發明顯,摘下風帽的鬥篷被内勁撐起獵獵鼓動着,他伸出蒼白的手掌,匕首旋轉着回到掌心,手腕翻動間,碧綠的寒芒直直射向對面仍站立不動的青年。
“铮——”
一道湛藍的劍氣悍然沖撞上前,與匕首對沖開,發出刀劍相撞的金石之聲。
虞鸢提着含光劍,側身飛上比武台,冷眼望向翠谷老人。
她擡手挽了個劍花:“江山代有才人出,祭司大人,今時不同往日了。”
“這麼說,你是非要阻止我不可了?”翠谷老人斜睨着她,啧道,“不自量力。”
他下手不再容情,翠玉匕首化作劇毒的遊蛇,穿梭在二人身側,刀光閃爍,伺機出動,冰冷徹骨的陰寒之氣籠罩了整片天門擂台。
謝微與虞鸢背靠背站立,承影劍出如龍,在他二人身側織出密不透風的燦金劍氣,含光劍指向蒼穹,劃開一片廣袤澄淨的天空。
虞鸢右手握劍,左手雙指并攏撫過劍身,眼中赫然是當世無雙的輕狂,厲聲喝道:
“萦月。”
“清輝。”
“滄瀾!”
望舒君名震西洲的流光三式,由含光劍使出的三招劍訣,很多時候比她本人還要有名,細數那些年的漂泊年歲中,這幾招也隻在她出師那一日面對姬蒼生時,才堪堪使全過。
而今九載時光矣,這三道震天撼地的清冷劍光,竟再次同時照徹人間。
翠谷老人也不甘示弱,手中匕首轉速愈發快了,快得幾乎看不清綠光飛行的軌迹。
清寒的月光與陰冷的毒譚碰撞,月色中偶爾會露出幾道金色的天光,遊走在月白的劍氣周圍,帶着融融的暖風,将那些蝕骨冷意一一融化。
是承影的劍氣。謝微常說他要做虞鸢手中最鋒利的劍刃,可虞鸢出劍時,他看着眼前鋒芒畢露的女子,卻心甘情願地斂起自身的劍意,融入含光劍的每一絲清光中,成為她身邊永恒的守衛。
含光承影,似乎本也該是這樣相知相守,相互依偎的關系。
劍光越來越盛,極寒之後便是極緻的熾熱,最終“轟”的一聲嗡鳴後,三方劍氣相撞在一起,釋放出巨大的沖擊,整座天門擂台,腳下的角抵場,不遠處的觀景閣樓,都在這一擊之下夷為平地了。
蘇羅祭出今宵劍,勉強護住身邊的三人,其餘的守将侍衛跑的跑,散的散,都各自呐喊奔逃着。
許是因為虞鸢最後一擊有意控制了劍氣的方向,塵埃落定後,除了承受絕大部分沖擊力的樓閣外,竟沒有再多出什麼人員的傷亡。
“咳、咳……”她俯身半跪在地上,嘔出一口血來。謝微攬住她的肩,将大半的内力都渡了過去。
翠谷老人的情況不比她好,他先是托大受了謝微一劍,而後又硬生生挨下含光承影合力使出的流光三式,這會華發被風卷的淩亂,鬥篷也碎的七零八落,身上滿是劍氣割出的細小傷口,任憑他修的内功再奇詭,此刻也撐不住快要倒下了。
他臉上不複之前勝券在握的笑,半啞着嗓子道:“望舒君……好一個望舒君。你于劍之一道登峰造極,假以時日,姬蒼生也不會是你的對手。”
“我不會容許那一天的到來。”
他雙手揚起就要召回翠玉匕首,不同于之前遊刃有餘的模樣,翠谷老人眼中的殺意在這一刻真正的化為了實質,他伸手點住身上幾處大穴,暫且封住了流血的傷口,一副拼着本源受損也要将他們強留在此的模樣。
他踉跄着站起身,虞鸢也重新拾起劍,等待将要到來的,不死不休的結局,可還沒等他出劍,遠處忽而傳來一聲清脆卻又帶着哀傷的呼喊:
“翠谷師父。”
翠谷老人僵在原地,手上動作也停滞了一瞬,謝微趁勢将承影劍橫在他的頸間:“别動。”
“不要傷他!”呼喊聲愈發近了,這次更帶了些焦急之色。
那些被台上一轉再轉的情勢震驚到說不出話來的看客們,忽然烏泱泱跪倒一片:“參見城主!”
純白錦袍的城主一路小跑過來,無視了下方跪着的子民,她跑到坍塌的比武台前,頭上的金步搖随着動作前後搖晃着,她再次懇求道:“不要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