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來了，這份熟悉的，令人生厭的自信。

“你們回南城的人說話還真是一脈相承，一樣的自以為是。”九莺悶笑了聲，帶着不自覺的嘲弄。

謝魚卻搖頭：“這絕非危言聳聽。”

虞鸢：“他要毀了這世道，你良心發現想阻止他，卻又不忍同他翻臉。是這個意思嗎？”

少女眼眸中凝結出一片灰色的霧霭，看不清底色，許久後輕輕地點了下頭。

虞鸢笑道：“愛的不純粹，恨的不徹底，你的感情還真是複雜。”

謝魚默然，像是要解釋，最終也隻是幾聲不清不楚的話語在喉間打轉，沒能說出來。

“那麼，你說他要毀了玉京城，他是如何打算的呢？”虞鸢不欲盤問少女的心事，撿着正事問。

“他這幾年，一直在研究雷火珠……”謝魚艱難地開口，似有千斤重的巨石橫亘于她的頭頂，讓她不能說出這座城池最大的秘密。

但她終究還是一字一頓地，道破了劃開晦暗長夜的真相。

“四方陣門裡，所見的都是這些年失敗的産物，它們有些威力，卻不多。真正緻命的，是埋藏在地底的那根引線。”

“引線？”

“是，引線。”她低下頭，任由長風吹落鬓邊的青絲，“能毀滅回南城的殺器，供奉在金殿的中央。那下面埋的是迄今為止，威力最為巨大的雷火珠。

“他把時間定在正月十五的早上，晨光熹微之時，四角的念珠會被引爆，火花順着地下的引線一路蔓延到金殿，最後……

“砰——！金色的輝光會籠罩回南城，月牙泉将被染成璀璨的流金。是不是和那首小調裡所寫的一樣？”

月光将她的裙擺映得皎潔，可她的話卻恍若難以往生的惡鬼，在癡癡地向幾人索命。

“瘋子，你也是瘋子。”九莺不自在地退開幾步，喃喃道。

虞鸢沒被唬住，不以為意地笑笑：“玉京城呢，也是一樣的法子嗎？”

“不是的。”謝魚随手撩起頭發，“這座城是他替自己選的，恢弘傳記的起點，絢爛盛大的焰火，是他送給回南城的道别詩。”

“至于玉京，他并沒有那麼多、那麼好的耐性，炸了便炸了，如果你能全身而退，如果來得及……那你大抵便能看見玉京城下埋的東西了。”

她的聲音平緩，娓娓道來，卻和虞鸢初見她時大不相同。

是了，坐在回南城主的位置上許多年，她又怎麼會真如表露出來的那般，僅僅是懵懂無知的少女？

九莺三人眼中都好似有了幾分懼意，他們望着那道窈窕的身影，倒映在月下，倒影在泉水中，竟隐隐約約地，有和謝瑛重合之勢。

謝微嗤了一聲：“冠冕堂皇。”

虞鸢：“你當真想阻止他嗎？”

無怪她如此問。謝魚言語間一派的漠然之色，仿佛先前那個不忍子民受難的城主，隻是她随心所欲的一道僞裝。

“當我決心去做的時候，不想也會變成想了。”年輕的城主抛下模棱兩可的言語，低頭輕笑，似是在自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