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谷老人臉上怒氣盡顯,将笛子折作雙刀,轉身便要劈下,虞鸢卻推着含光劍出鞘半寸,恰巧抵住他的位置,使得本該如雷霆萬鈞的刀氣再不能前進分毫。
謝瑛仍有些怔愣,不久後,他恍若福至心靈,突然想起了什麼,大步邁向翠谷老人,發問道:“祭司,雷火珠怎樣了?”
聽到這個問題,适才還氣勢洶洶的翠谷老人竟偃旗息鼓,發出沉重的歎息。不知是怅然還是無奈,他對着謝瑛搖了搖頭。
謝瑛這會,是真的繃不住那張如沐春風的笑臉了。
他疾言厲色地又問一遍:“雷火珠,怎樣了?”
“金殿中寶珠尚存,四方陣門……都已被破了。”
這本該是個好消息,畢竟恰如謝瑛之前說的,真正的殺器還沒有露面,比起東南西北四方位裡那些僅僅用以點燃引線的雷火珠,金殿裡那顆,才應是謝瑛真正在意的。
但他臉上未見分毫喜色,甚至更為焦躁,如同無頭蒼蠅般地攥緊了拳頭,直到翠谷老人掌心帶着内勁附上他的後背:
“秋逢,定心。小魚的塑像沒事!”
話音剛落,謝瑛再撐不住,猛地嘔出一口血來。
虞鸢冷眼旁觀完這場鬧劇。
謝瑛面色越發慘白,他抹去唇邊的血絲,擡眸沖二人露出一道晦澀的微笑,陰森森地說:
“你們的運氣很好……還知道那尊塑像碰不得,但也到此為止了。誰告訴你們,拔除引線就能萬事大吉的?金殿中的雷火珠,隻要沖擊力足夠大,一樣可以引爆整座回南城!”
虞鸢瞥了他一眼:“那樣的話,就得翠谷老人親自去引燃了吧?到時候,你和他誰都跑不掉,你自己不想活了,也不顧對你忠心耿耿這麼多年的祭司性命嗎?”
盡管是在為他的生命做辯解,翠谷老人卻沒有開口,他的忠心不知從何而來,像是隻知道無條件地遵從謝瑛的命令。
謝瑛吃吃笑了:“我與他,都早已預想過今日,不消你再來挑撥。”
“那謝魚呢?她看上去不過十六七的年紀,一介醫師,手無縛雞之力,也要和你們一起葬送在這場荒謬的火焰裡嗎?”
謝瑛沉默許久。
久到虞鸢都要懷疑他回心轉意的時候,他忽然說:“我與她,同生共死。”
“……”
現在輪到虞鸢沉默了,她一時間無言得近乎發笑。
也正是此刻,她忽然意識到與這樣的人辯駁毫無意義。
但謝瑛的話确實提醒了她,百密終有一疏,她合該在謝魚點破金殿中雷火珠時便尋個契機潛入将其毀去,可那時她驟然勘破謝瑛的所作所為,心中震顫,隻想着能否救回些被放逐在外的城中居民,這才遺漏了金殿中的火器。
而等她回來,謝瑛也已靜候多時,她失去了最好的良機,隻能期盼九莺等人或能察覺不對趁着祭司和他都在城門處的功夫,與城主一起毀了那顆珠子。
虞鸢心中駭浪驚濤,面上仍不動聲色。隻有謝微意識到她的糾結,輕輕地眨了下眼睛,意在讓她安心。
瞬息間,她心中隐隐有了破局之法。
“飛羽将的情報說,玉京地下也埋了雷火珠,你真正想毀去的,應當不是回南城吧?若與這裡同歸于盡,那你對玉京城的恨意又該如何消解?”
“哈?”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謝瑛真誠疑惑道。
“公主可能有些誤解,那幫老東西确實對我不好,但若說恨,卻又未占幾分,我所怨恨的,從來就是這座回南城。玉京的珠子埋了許多年,要挖早挖到了,不至于等到今日,這個消息,是謝魚告訴你們的吧?”
他手中也挂了一串看不出材質的念珠,此刻盤在指間輕輕碾磨着。
“好了,好了……”沒等虞鸢再問,他及時遏止了話題,“城外消磨的時光夠多了,來者皆是客,拒之門外可不是待客之道。謝魚既和你們說了這些,想來也講了我的謀劃,今天不是離别的好日子,二位,請進城中,先與彼此好好道個别吧。”
“畢竟,你們不日将要看到的,是西洲九郡,最恢弘盛大的道别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