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手中枝丫稍稍舉起:“在枝丫裡,仍有意識。”
冒出頭的人聽了這話又一下縮回了腦袋:“那就好,你等會,我紮個頭發就下來。”窗又一下關上。
院子再次恢複平靜。
隻蘇芮更迷茫了,祟氣是滋擾了,但是祟氣對這倆做了什麼啊,讓本來應該是對立面的兩人現在這麼和諧,一個喊了和尚,另一個就應,而且,佛子原來脾氣這樣好嗎?
她張了張嘴想問些什麼,又瞧見莫無神色,雖是笑着,卻自有拒人千裡之外的意思,她默默将話頭咽下。
這時幸千噔噔噔下了樓,蘇芮面上好奇再次浮現,她忙不吝将人扯到身前:“小丫頭,昨晚你倆在我這小院到底怎麼了?”
幸千看了看莫無,又看了看莫無手裡枝丫,眼眸流轉着:“是這樣的姐姐,是一個有祟氣的大壞蛋要對付佛子,姐姐院子裡可憐的海棠樹就被做成了幻境。”
她一本正經點頭:“不過現在已經解決啦,就是苦了姐姐這一院子的海棠花,隻開了這麼一天一夜就落了。”
蘇芮皺了眉頭,很顯然,她要聽的不是這個!
她還要再問,幸千已經扯着莫無衣袖往外走了,邊走還邊說着:“姐姐我們先走了,這次去佛宗也不知道我什麼時候能出來,姐姐有緣再見!”
眼看着兩人已經走出小院,她隻好作罷,她搖了搖頭,無奈笑笑。
算了,這小丫頭剛來時就沒幾句真話,現下又怎能一五一十說實情?如今瞧着她都能張口閉口喚佛子和尚了,想來在佛宗的日子也不會太差。
她轉身吆喝着小厮:“這邊桌子再擦擦。”
“來了老闆!”
而這邊已經走出院子的一高一矮的二人正往外走着。
矮的那人一身淺粉襦裙,披着一灰色鬥篷,她小心接過枝丫,正要問些什麼,擡眸間又瞧見了某人左肩上幾乎被洞穿的傷口。
她扭過頭,帶着變扭的聲音落下:“和尚,你是不是要換件衣服。”
順便處理一下傷口。
高的人身形一頓,随後笑着應:“姑娘,貧僧最後一件衣服已給了你。”
矮的人頓時沒了聲音,隻一下低下頭去,鬥篷遮住了半邊臉,許久許久才有一件僧袍被扔出來,擡頭的間隙露出一截通紅脖頸。
——
是集市,小攤擺滿了兩邊,吆喝聲不斷,天正淅淅瀝瀝下着小雨,行人撐着油紙傘走着,時不時駐足在小攤前。
其中卻有兩人沒有撐傘,一人一身僧袍,頭戴鬥笠,衣襟濕了一半,另一人矮些,緊緊扯着鬥篷,鬥篷也幾乎浸濕。
渠州多雨,此刻又是三月,可謂是春雨不斷。
幸千匆匆走到無人的檐下,避着人群悄摸着用靈力把自己鬥篷烘幹,她皺着眉:“這雨還要下多久?”
是的,她來了渠州。
海棠的魂魄寄托在海棠樹枝太久,如今已經跟海棠樹融為一體,無法再往生。
她從海棠樹枝裡醒來後唯一想法便是回渠州,也是奇怪,這裡是折磨她,讓她輕生的地方,可不知怎的,死了之後竟還想來看看。
海棠想來,幸千便向莫無提着要來,因為此前約定,莫無便也應下。
雨連綿不斷地下,頗有永不停歇的氣勢。
幸千從鬥篷裡将海棠拎出來:“如何?”
海棠的聲音恹恹的:“好似與我還活着時沒有什麼不同。”
那厲鬼殺害一千人已是三月前的事,人便是這樣,再大的事經過時間的沖刷,也會歸為平靜,大家最終會回到自己的生活裡。
幸千摸了摸枝頭:“是這樣的,這個世界不會因為你的離開而有變化,那些于你而言很沉重的閑言碎語與别人而言也不過是嚼一下口舌。
她聲音微微上揚:“所以海棠呀,現下你就當重活一次,那些束縛你的都已經沒有了,你可以自由自在地,開開心心的,想怎麼活,就怎麼活!”
海棠的聲音透着遲疑:“我,我可以嗎?”
“當然!和尚說了,你現在相當于海棠樹樹靈,你還能修煉呢!”
“和尚你說是不是?”
她擡手揪了揪莫無衣袖,示意他出聲應和下,不曾想沒有揪動,她又揪了揪,還是沒有揪動,她隻好擡頭,卻有一道陰影沉沉壓下來。
是突然倒下的莫無。
她呼吸一滞,下意識将人抱着,很重,她用上靈力才能将人穩住。
她擡手拍了拍某人:“和尚?”
他沒有動彈,而她再擡起的手卻染上血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