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是聖誕節。
盛時接桑兮渺去吃飯。
他朋友聽說他談女朋友了,鬧着要見一面。
他向她征詢意見,她兀自糾結了許久,應了好。
這場飯局是盛時做東,他們圈子裡似乎有個不成文規定,誰戀愛了,就要攢局請客,無論男女。
人不算多,統共七八個,其中也有情侶。
桑兮渺頗為拘謹地端坐在盛時的身邊,聽他們一一自我介紹着。
本名,昵稱,有的還帶上了星座和MBTI。
她雙眼漸漸露出迷茫之色,沒一會兒,就對不上号了。
盛時話不密,但他們不會讓場子冷下來,便主動抛話題給他,以及她。
桑兮渺對他們聊的那些都不太了解,什麼債券,基金,或者世界杯,球隊。
要麼有些許了解,但貿然插進去,既突兀又尴尬。
萬能不變的應對之詞就是——對、這樣啊、好厲害、哈哈。
飯後,他們續攤去了酒吧,桑兮渺反倒自在些了。
黑暗、喧鬧的環境,既适合狂歡,也适合隐匿自己。
桑兮渺坐在卡座邊緣,盛時胳膊撐在她身後,将她半圈在自己劃定的範圍裡,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她說話。
她離座去洗手間,走到一半發覺忘了帶衛生巾,折返回去,不期然地聽見他們在議論自己。
“哎,盛時,你怎麼會喜歡這樣的女生?”
他語調漫不經心:“怎樣的?”
“你不是一貫不喜歡循規蹈矩嗎,她一看就是老師會喜歡的,老實、懂事的好學生。”
有人補充:“無趣,乏味。”
“總之是和你很不搭的類型。”
室内明明開着暖氣,桑兮渺的手卻一下子變得冰涼,腳似黏在地面,動彈不得。
又一次碰到這種情況,她甯願自己的聽力不那麼好。
怕從一衆不贊成的聲音中,認出盛時的。
怕像當年一樣,她認為的真心,實則如泡沫一般容易破滅。
“有沒有可能——”
那麼極具辨識度的聲線,隻能是他的。
她全身血液仿佛瞬息間凝固了,整個世界隻剩他的聲音,好似過了幾重濾,以至于格外不真實。
“她隻是和你們合不來?”
所有聲音都回來了,震耳欲聾的重金屬樂,周遭的說笑,清脆的酒杯碰撞聲……無比喧嚷。
他語氣淺淡:“我覺得我和她搭不就得了。”
桑兮渺與他認識的時間不長,自然不知道盛時這人多護短,甚至堪比狼崽子護食。
他們卻最清楚不過。聽他這麼說,當即不作聲了。
身後不是空無一人的感覺,的确很好,很好。
好到像酒一樣令人上頭,暈眩。
桑兮渺借視覺盲區隐去自己身影,平複了下心情,才現身去拿包。
桌上多了許多花花綠綠的酒和紙牌。
之前的話題沒人再提。
盛時是他們當中,平時最少發脾氣,也是發起脾氣來最叫人發憷的,誰還敢再說他女朋友的不是啊。
遊戲玩了幾輪,氛圍愈發沸騰,兩人所在的一隅卻分外安靜。
桑兮渺問他:“你不和他們一起玩嗎?”
盛時說:“不玩,陪你。”
她狐疑地看他,“總感覺你談過很多次戀愛。”
他安之若素:“就不能是因為我有戀愛天賦嗎?”
好吧,也許有人天生很會愛人。
但那時的桑兮渺還未意識到,自己是另一個極端。
被男朋友這樣哄,終歸是高興的,她看着面前那堆酒,探身去拿。
起初盛時沒阻止,見她喝得多了,從背後攬住她,下巴抵着她的肩,“還喝?不怕醉了?”
桑兮渺搖頭,“不怕,有你在。”
他笑:“你是不是太容易相信别人了?”
吓唬她說:“小心我把你拐騙到緬甸園區賣器官。”
“沒有的,”她神情真摯,“我隻是相信你。”
盛時愣了下。
他們才認識幾個月,雖已交往,可實際并不知根知底,何以得她如此信任?
桑兮渺靠着他,和他說自己的想法:“因為你很幹淨。”
“幹淨?”
她伸手觸他的眼皮,“眼神,”滑下來,落在他肩頭,“打扮。”
停了停,最後說:“還有磁場。”
世間之人,大多可相其皮,而難窺其心。
她未必是看穿了他,但就是有人與人之間的,科學無法解釋的眼緣。
“是嗎?”他抓住她的手,指腹與她掌背的皮膚摩挲着,“那我們,果然還挺有緣分的。”
眼神勾纏着,像熬濃的糖漿拉出的絲。
呼吸交融,欲親不親的。
“昨天聽大黑說,你談個戀愛膩歪得要命,我還不信。”
“一整個晚上,眼睛就沒從女朋友身上離開過,忘本啊忘本,之前是誰說,戀愛狗都不談的?”
感覺她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盛時捂住她的耳朵,低聲說:“别聽他們胡說八道。”
桑兮渺“咯咯”地樂起來。
沒過多久,他帶她提前先走了。
桑兮渺喝得沒上次多,能正常走路。
現在為了促銷,所有節日都成了商家的噱頭。
聖誕節也不例外。
沿街店鋪到處都是花花綠綠的。
桑兮渺牽着他的手,突如其來的傾訴欲,讓她說了一件小時候的事。
為了一個母親不願意買給她的小蛋糕,幫同學代寫作業賺錢,結果被母親誣陷是盜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