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不過。
這是安第斯第一個感覺。
作為女巫之森的【暴怒】首席,說實話,他很少有這樣的感覺。雖然年紀尚小,但論實力來說,他已經是女巫之森的佼佼者,僅有幾人能與之匹敵。然而就如他清楚,女巫之森不過是月亮信徒的一個小小聚集地,而他,即使出類拔萃,面對世界,也不過是無數塵埃中的一顆——
就像是,面對眼前的這個女人。
之前在夢境裡畢竟是伊諾森的回憶,并沒有多麼直觀的感受,而燒毀村莊這種事情他自己也能做到,于是無法對這位女巫的實力有确切的估測。而如今,面對面相見,安第斯才意識到當初的凡卡村、當初的伊諾森面對的是怎樣的敵人——
無可撼動,所以絕望,所以憤怒。
他已經分不出神去看伊諾森的表情了,隻能僵硬地看着女人歪了歪頭,漂亮的紅眼睛轉了一圈,看向自己:“咦,這是……”
某個名詞在她舌尖停留了一下,又被吞去,最後綻開一個天真溫柔、又意味深長的笑:“哎呀,這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呢。”
“二位看起來是很要好的朋友?匆匆忙忙的,是要跑到哪裡去呢,可讓我好找。”
美麗的女人做出副委屈的表情,甚至泫然欲泣,她的身上散發出一種香味,讓人沉醉,但安第斯隻覺得惡心。
不過比他更感到惡心的必定是伊諾森,對方看起來有點像是憤怒到極點後反而冷靜,一雙碧綠的眼睛直勾勾地釘在女人身上:“你的名字,是什麼。”
“這是搭讪嗎?哎呀,受寵若驚呢。”女人驚喜般的捂住嘴,然後咯咯地笑起來,甜美地回答,“可是我又為什麼要告訴你呢?”
“畢竟,你很快就要作為女神的祭品,和你的家人一起化作灰燼了哦。”
她俯下身子,笑盈盈地擡起伊諾森的下巴:“怎麼樣,是不是很期待?想必那時候的你,也會露出和那些人一樣可愛的表情吧。”
“……”
伊諾森一言不發,仿佛對此無動于衷。
然而,一瞬間的,安第斯動了。
女巫似有所感,回頭時,看到的便是凝聚火焰的箭矢。她輕而易舉地躲過,笑意不變,還誇張地吸了口氣:“哎呀,脾氣真不好呢,該說不愧是——”
她的那句【暴怒】還沒脫口,就忽然頓住,因為那箭矢擊中了她背後的大樹,瞬間烈焰席卷,朝着她倒塌而下。刹那間樹葉紛飛,蝴蝶四散,女巫出現在另一處,表情有點不贊同:“真是的,明明是後輩,卻一點不乖呢。”
安第斯冷着臉,什麼都沒說,隻是又拉弓,極快地射出一箭。
女巫再次化作蝴蝶躲過,仿佛貓抓老鼠般戲谑,在爆炸中漫不經心地拍了拍自己的肩膀:“瞧你的樣子,好生氣呢,明明對于你們來說最重要的是忍耐不是嗎?真是個壞學生。”
安第斯确實如她所說的,極其生氣。
這種草菅人命的敗類,無論見了多少,都無法忍耐下來。
這種怒火不全是因為他和伊諾森微妙的共情,更是因為……此刻有必要生氣。
女巫的背後,那些被安第斯射中的樹木,開始燃起火光。
那是一種自心而發的烈火,隻要沾染就瞬間席卷,蔓延開來,在即将舔舐到女人的足跟時,被她跺跺腳,輕而易舉地熄滅:“可是僅僅是怒火而已——”
她忽地意識到什麼,猛地回頭。
女巫的背後,黑發翠眼的神甫已經低聲誦念出了最後一個音節。
他說的是:
“【我祈求光明的力量】。”
……最普通的一階法術,照明魔法。
攻擊力近乎沒有,卻有着最澄澈的光明,被四階的仲裁者使用,讓整片樹林的陰影瞬間被驅散,從天幕到地面,形成巨大的照明區域,配合安第斯燃起的火焰,一時間讓這樹蔭遮蔽的森林顯得無比明亮,幾乎到了刺眼的地步。
女巫被他此舉弄得有些摸不着頭腦,眯了眯眼,正想說什麼,忽地感到一道氣息飛快接近——
“砰!”
巨劍砸落在地,聖騎士布魯斯被那光明所吸引,追殺而來!
能夠讓未使出全力的安第斯逃脫,還是在帶着伊諾森的情況下,布魯斯的實力其實并不算太強,安第斯估計也就是七八階左右。而眼前的女巫,危險的氣息就已超過十階,安第斯無法清晰地估計對方的力量等階,但卻明白,無論如何,她面對布魯斯,都勢必會被拖延。
因為光明克制黑暗,乃世界本源真理。光明的聖騎士,勢必克制月亮的女巫,即使有力量差距,卻仍然能牽制一二。這是同為月亮領域的安第斯、和尚且弱小的伊諾森所做不到的。
——所以,将布魯斯引來,将女巫拖延,便是他們此時的唯一解。
在落地看清情勢的一瞬間,布魯斯便定在原地,停住攻擊。他的瞳孔微縮,倒映出紅裙女人的身影,對方身上亵渎的氣息幾乎到了恐怖的地步,毫無意外是無法擊敗的敵人。
能夠入選王都聖騎士團,他自然也不是傻子,首先想的是避戰:“女士——”
然而女巫并不耐煩聽了。
她被伊諾森的照明魔法晃了下眼睛,本來輕松愉快的心情也轉變為煩躁,伸出手來:“你又是哪裡跑出來的小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