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這句聲音,所有藤蔓突兀地停滞了動作,僵在原地。
一種徹骨的寒冷,瞬間爬上萊妮的腳踝,卻在靈魂深處,因此泛起熟悉的戰栗。她驚愕地擡頭看——
不知何時,迷霧散開,空中顯現出一輪血紅的月亮,冷冷地看着他們。
下一刻,绯紅的月光降臨了。
那些枯綠的藤蔓、漆黑的花瓣和眼球,都在一瞬間爆開,濺了萊妮一身。而在一聲悶哼中,她背後的隐匿之神也跪了下來,捂着臉,鮮血從指縫溢出。
——月亮女神!
這絕對是萊妮第一次這麼感激這位邪神。
她簡直要痛哭流涕了,而下一刻,那種聲音又響了起來。和隐匿之神的性别模糊不一樣,月亮女神的聲音空靈而冰冷,溫柔又淡漠,卻能很明顯地聽出是偏向女性:
“隐者,你真讓我失望。”
.....隐匿之神捂着臉跪在地上,沒有說話,隻是肩膀微微顫抖着。
接着,萊妮聽到月亮上傳來的聲音:“萊妮,拿出你的匕首,殺了祂。”
萊妮整個人呆住:“啊!?”
月亮并不在意:“這隻是祂的一個分/身,還是被污染的。殺了祂,取走枯枝,然後帶給安第斯。”
萊妮又覺得自己像是在做夢了。
但崩潰歸崩潰,她還是戰戰兢兢地從包中拿出匕首,小心地朝着隐匿之神走去。灰袍的神明自始至終隻是跪在地上沉默,直到那因為恐懼而綿軟顫抖的匕首刺進頸脖,也毫無抵抗。
在刀刃劃開皮膚的瞬間,鮮血流出,浮現淡淡的熒光。于是萊妮就意識到那像極了那口井中的液體,也許正是這種力量,污染了隐匿之神的神志,讓鎮守者終成惡龍。
而在那種泛着熒光的血液流盡後,隐匿之神的身軀立刻枯萎,潰爛,最後僅剩地上的一根枯枝。萊妮下意識地撿起,就察覺到山搖地動,神明死去,迷霧的空間也随之潰散,卻不知道這次要落往哪裡。
迷霧退卻,鏡面破碎,在最後,萊妮仿佛聽到誰低低耳語,雌雄莫辨,近在咫尺:
祂說:“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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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者迷宮第三層,空間的概念已經全然混亂。
從井口跳下後,二人感覺就感到重力倒轉。饒是有所預料,也讓原本做好的落地措施全然失效,安第斯隻能略有些狼狽地用自己做墊子俯沖,讓伊諾森摔到自己身上。
還好,伊諾森雖然是成年男性,也算是纖瘦的那一類,并不太重,作為女巫,安第斯也有着不俗的身體素質,不至于被這一壓弄得吐血。
但自然也是不好受的,至少他就聽見了肋骨折斷的聲音,還有胸腔中傳來的疼痛。男巫咬牙沒發出悶哼,卻還是讓伊諾森聽到了,對方立刻從他身上下來,跪在地上,都忘記自己的設定,直接要扒拉安第斯胸口的衣服查看傷勢:“你沒事吧?!”
安第斯連忙拉住他的手:“沒事....”
他們倆的手指接觸,伊諾森沒說什麼,安第斯倒是想起什麼,不好意思地收了回來。伊諾森有些懊惱:“要是我的魔法沒被封印,我就能給你治療了。”
安第斯無奈:“這沒什麼的.....你應該知道,這對神眷者來說是家常便飯。”
而且,你要是治療了,那我就得直接從小傷變重傷了.....男巫心裡汗顔。
“這不一樣.....”
伊諾森低落了一下,不過還是想起正事,擡起頭來觀察四周,微微擋在安第斯身前作為警戒。而安第斯也順勢觀察,意識到眼前景象比之前更為離奇:“這是....”
他們的眼前,是無數從地底拔地而起的巨大樹幹。
這些樹幹或筆直,或彎曲,無一例外的呈現枯萎的顔色,毫無枝葉,就如無數分割天地的門扉和石柱,隔開一個個不同的空間。這并非比喻,而是實際——
他們現在所處的地面,是青翠柔軟的草地,而不遠處的樹幹後,則是一片冰雪皚皚。右側,是綿延的沙漠;左側,是流淌的岩漿。這些空間互不幹擾,突兀又泾渭分明,有的處于黑夜、有的顯出黃昏,千萬種世界景象,似乎都濃縮在一眸之内,被樹幹分割。
這裡是無數空間的雜糅。
“.....難以想象。”
安第斯喃喃自語。
伊諾森也被這奇異的現象震驚得有些失語。不過,當他意識到安第斯起身時,便回過神來:
“你小心點!”他緊張不已,甚至還想來扶他。
安第斯無奈:“小神甫,沒必要這麼小心翼翼,我們接下來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他微一正色:“沒有見到萊妮,也許她落入了和我們不同的空間。”
絕口不提更壞的可能性。
伊諾森也将對安第斯的擔憂轉換為對萊妮的,緊皺眉頭:“....得盡快了。”
二人環視四周,最終決定進入那片冰雪皚皚的地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