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強迫自己睡過去的安第斯不一樣,隔壁的雷歐聽到十點的慘叫後,驚心動魄,一夜沒睡,第二天一早就去敲響了安第斯的房門。
安第斯倒是不至于有起床氣,但出于關心,還是提醒了一句:“我們還不知道打擾他人休息會不會是誡令之一。”
雷歐的臉立刻就綠了。
二人在旅館樓下食不知味地用過餐,便徑直前往中心廣場的那座血色教堂。那裡依舊沒什麼人影,不過布告上倒是多出了幾句話:
“十誡令:
“神說,不可言謊。”
“神說,不可謾罵。”
“神說,不可侵害他人财産。”
“神說,不可不勞而獲。”
“神說,不可晚歸。”
……已有五條。
這代表着,至少五人已經因違背誡令失去生命。
而仔細看去,安第斯驚覺自己曾無數次和死亡擦肩而過,甚至在一開始向雷歐借錢時,便可能因為“不勞而獲”而直接暴死。不光是他,雷歐也心有餘悸,拍着胸脯:“還好,還好,我賣唱都是公平買賣,不是施舍,不是不勞而獲……”
安第斯沉吟:“接下來的行動要更為謹慎……隻是不知道,當這張誡令滿十條後,會發生什麼。”
會離開這裡嗎?宣告一個周期的結束。
還是說,發生更為恐怖的事……
雷歐苦着個臉:“也就是說,還要再死五個人?啊不對,昨晚晚歸的估計不止一個,我聽到好多聲慘叫了……”
安第斯皺眉:“他們大概不如我們一樣,收到了旅館侍者的好心提醒。”
這座城會給予每個人不同的“身份”,也許便是規則的一種。他作為“偵探”,居住在廉價旅館内,外面是普通的居民街,所以能遇到“吟遊詩人”雷歐。
那麼,伊諾森遲遲不出現,是否因為他被安排了其他的身份,與他們不同……
比如隻能待在教堂中的“神甫”?
安第斯不由得看向眼前的血色教堂。
他頓了頓:“已經過去一天了。他們如果能冷靜下來,進行探查,勢必會找到這裡。這座教堂相當明顯。”
雷歐點點頭,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就聽安第斯道:“你留在這裡,等待和可能前來的人會合。我先進這座教堂進行探查。”
雷歐吓了一跳:“啊?!你别,你别去了吧,我感覺很危險……”
安第斯看着教堂半掩的門,不置可否,隻是低聲道:“我有需要确認的事情。”
他擡起腿,越過想阻攔的雷歐,往那半掩的門内走去。
謹慎地推開門,昏暗的室内一隅便映入眼簾。和一般教堂的明亮不同,這裡甚至沒有窗戶、也未點蠟燭,黑洞洞的門扉後仿佛潛藏着不可知的危險,隻能依稀看清那空蕩無人的布道區。
停頓一下,安第斯試探着往裡邁了一步,聽到自己的皮靴落地的回音。
……安靜得有些過分。
下一秒,偵探猛地擡頭,看見的是兩側忽然燃起的紅色燭火,和教堂盡頭的聖壇上,被照亮的神像——
那是一位以灰色石材雕刻的,穿着鬥篷,低着頭,讓兜帽蓋住面容的人形,一手拿着垂到地面的鐵鍊,一手握着十字劍,衣擺破碎,足下遍布荊棘。
祂背後靠上方的圓形天窗,是除大門外,整個教堂唯一和外界溝通的媒介。但與一般的教堂不同,這天窗并不由彩色的碎玻璃組成,而是紅黑相間。
陽光透過那圓形缺口,形成一輪深紅色的月亮或太陽,光芒灑上蒼白的神像,就如降臨的神光,為沉默的神明鍍上一層詭異的血腥。
……然後,安第斯猛地意識到,那神像前,聖壇下,跪坐着一個人。
他一直并未出聲,氣息也微弱到幾乎不存在,如果不是對方意識到了安第斯的進入,微微動了一下,也許還不會被安第斯發現。
在安第斯的警戒中,那人緩緩地站起身來,轉頭,露出一張陌生而普通的臉。他有着夾雜着銀絲的黑發,垂至腰際,雙眸呈現比月光更深的一種血紅,冰冷無光。
……不是伊諾森。
安第斯不知是失望還是慶幸地在心中歎了口氣。
他冷靜地觀察着對方的外貌,推測身份:男性,氣息很恐怖,年齡未知。身上的衣着是深紅色的長袍,風格看上去是神職人員,脖子上戴着一枚十字劍的項鍊。
……和這間教堂的神靈有關。
安第斯才得出初步的猜測,就見那人面無表情地看向了他。那雙黯淡無光的血色雙眸,無喜無悲地在他身上停留片刻,然後,牽動面部肌肉,扯出一個怪異而僵硬的笑容:
“你是來禱告的嗎,先生?”
安第斯頓了頓。他克制着自己逃跑的本能,回答道:“也許是的。”
“也許是?”那人重複一遍,繼而道,“邁入教堂者,需傾聽神的教誨。”
安第斯不動聲色:“我需要坐下來聽嗎?”
那人嘴角的笑意依舊維持着,僵硬而機械:“這是你的自由。”
自由。一個在這座城裡顯得諷刺的詞語。
安第斯在最近的布道區找了個座位坐下。他落座後,那位似乎是神甫的男人便從聖壇上拿起了一本深紅色的書,翻動書頁,緩緩開口:
“此乃聖典第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