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一直以為,我會這樣幸福下去....”
“但後來,母親死了,父親也死了,我成為光明的修女,從此一生都孤苦伶仃。”
她看得很清。
而此刻,那雙海藍色的眼睛,同樣清醒地看着伊諾森,無悲無喜:
“我以為這就是結束。故事應該結束于無人見過的大海,就如秘密理應眼底深埋。”
“....但你不同。”
她垂下眸,再次擡起時,眼中有了某種神采:
“——我在你身上,感受到了光明的力量。你是神的使者,對嗎?”
.....伊諾森下意識地後退一步。
他一時不知道怎麼回答,還是安第斯向前走了一步,替他接過話頭:“大小姐,您為什麼這麼說?”
他這個行為對于一位男仆來說有些逾矩,不過羅莎琳德并不太在意,或許說,她什麼都不太在意:“我能感受到。”
“他們都說,王室隻是神指派的、帝國最忠實的守衛,是權力的看守者,本身已比别人得到得更多,因此隻可面見神威,不可沐浴聖澤。因此,王室血脈,便終生不可使用光明魔法。”
她雙手在胸前交握:“但,我感受得到。”
“我感受得到光明在你身上留下的痕迹....就如我曾經聽見祂在我耳畔低語,說,虔信終有回答。”
伊諾森沉默了一會。
他心情有些複雜,最終,試探着問:“所以,你認為我的使命是什麼呢?”
羅莎琳德看着他,沒多少猶豫地道:“揭開謎底。”
“我能感覺到,無論是父親、母親還是盧妮卡,都瞞了我們很多。光明被蒙蔽,秘密被藏起,而背後,也許是無數個陰謀....”
她頓了頓:“和無數種苦難。”
黑夜在王都的陰影中蔓延,而曙光還未到來。
伊諾森沉默了一會:“我需要考慮。這不僅是想不想做,而是能不能做到。”
羅莎琳德并沒有失落:“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幫忙。”
“比如,”她頓了頓,似乎下定了某種決心,“我可以,帶你去——”
“——哎呀,羅莎,烏瑟爾,你們怎麼在這?”
突然插進的聲音讓羅莎琳德立刻止了聲,重新恢複那副安靜垂眸的苦修士模樣。伊諾森回頭,果不其然,是幾日來一直不見蹤影的盧妮卡:“你....”
盧妮卡身上披着還沾着雪花的毛絨披風,笑眯眯地走過來,高跟靴無聲無息:“這麼冷的天,為何不進去聊呢?”
“哦,我知道了,羅莎是要苦修吧。不過,烏瑟爾大概沒你那麼好的身體,偶爾也要貼心一些呀。”
她不知何時出現,不知聽到了多少,紫眸笑意盈盈,依次掃視過低頭的羅莎琳德、伊諾森和安第斯,意味深長:“不然,要是有個發燒頭疼,影響到了幾天後的宴會....可是得不償失。”
她在警告。
現在還不是和盧妮卡撕破臉的時候。安第斯意識到這點,不着痕迹地看一眼伊諾森。
伊諾森也自然知道這點,隻得忍下心頭的一口氣:“我這就回去。”
羅莎琳德聞言,擡頭看了他一眼,不知是失望還是什麼。
伊諾森沒有和她對上目光。
盧妮卡聽了,露出滿意的神色:“嗯哼——聽話,才是好孩子,我想大家都知道,對嗎?”
語氣威脅。
伊諾森和羅莎琳德都是低下頭,沒說什麼,在盧妮卡的催促下,紛紛離開了花園的噴泉旁。
宅邸裡燒着地暖,自然是比室外溫暖得多的。伊諾森拍了拍身上落下的雪,在走廊的拐角分别時,注意到羅莎琳德看了他一眼,似乎想說什麼,但猶豫了一下,還是沒開口。
她繼而轉身,往另一個方向走去了。而僞裝為貼身男仆的安第斯則靠近他的耳邊,輕聲道:“沒關系,我們還有機會。”
羅莎琳德隻是普通人,他們可以向夢境行者埃洛伊請求,進入其夢境查看。
伊諾森點點頭,不無憤恨地瞥了花園中,還留在原地欣賞雪景的盧妮卡一眼:“那個女人....”
安第斯推了推他的肩膀:“走吧。窺秘人的五感很敏銳。”
二人很快就離開走廊,進入宅邸内。隻有盧妮卡還停在原地,看向那覆蓋着薄雪的水池,忽地微笑了一下:
“呵呵,提早揭開謎底,可不好玩啊。”
說着,她的身影融入陰影,消失在原地。
而那本汩汩噴湧的噴泉,在她離開的瞬間,竟是停止了流動,化作了一塊安靜的、沉默的、凝固的堅硬的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