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木門向内緩緩打開,盧妮卡唇角的弧度越來越大,直到她自己都察覺不對的地步。
在瞬間湧上心頭的違和感中,她忽地意識到什麼,僵硬地低頭,看向自己手中捧着的“盒”。
——那深紫色、紋路繁雜的方盒,不知何時,已經悄無聲息地,自己打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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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住!什麼人!”
深夜,費爾南多府。
打破夜幕沉靜的,是一道呵斥聲,緊接着的便是悶響。
砰的一聲,一個人的身影撞到石牆,壓斷灌木的枝丫,落下淅瀝瀝的雪水,卻沒為疼痛發出一點聲音。緊接着的,是他猛然擡起頭的動作,讓他的對面,抽出刀的“守衛”崔西,看清他的臉。
那是一張消瘦而憔悴的臉,棕發淩亂,棕眸黯淡。他的衣服幾乎碎成了布條,沾滿污垢,臉上胡茬密布,雙頰和鼻子被凍得通紅,遮蓋那張本來應該更年輕的面孔。
很明顯的,這是一個被饑餓、寒冷和颠破流離折磨至今的流浪漢,在王都的街巷角落裡随處可見,并不值得費心。
然而,此時此刻,他卻出現在費爾南多府,在這個混亂的寒夜,用那下一秒就要咽氣的身體,翻過高牆。
不過,一個毫無力量的流浪漢,自然很快被發現。被匆匆從外趕回的崔西,聯合費爾南多府的其他回過神來的衛兵一同,将其捉拿。
見一旁的衛兵粗暴地将對方踢到牆角,崔西皺了皺眉,有些不忍。不過,正事要緊,他還是冷下了臉,看向那個流浪漢:
“你是誰?”
流浪漢一言不發。他隻是看着他,以一種凄然而決然的神情,死死地盯着他,什麼話都沒有說。
崔西制止了一旁衛兵不耐煩的抽劍動作,往前走一步:“告訴我,你是誰?來做什麼的?”
他的黑發在月光下顯現,讓那個流浪漢露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恍惚。
這種恍惚,讓他情不自禁地,低聲喃念:“烏瑟爾....”
“烏瑟爾?”崔西皺皺眉。這個名字他們自然都知道,是費爾南多府本來的新公爵,不過在剛剛的宴會中,他被證實了隻是通緝犯伊諾森·凡卡假扮的....
算算時間,宴會廳中發生的事情,也該傳遍整個王都了。費爾南多會淪為笑柄,而“烏瑟爾”的下落自然也無人關心....
然而,眼前這個流浪漢,聽到這個名字,卻仿佛瘋了一般,朝他們撲來!
崔西吓了一跳。“守衛”的敏銳,讓他立刻抽出劍,擋在自己身前。然而,那個流浪漢朝這邊撲來之後,卻沒有攻擊,而是到他的腳邊,雙膝狠狠地跪了下去!
他的聲音帶着顫抖,有些麻木,有些哽咽:“求你們了....”
“把烏瑟爾...還給我吧....”
幾乎是從那破碎的喉頭喊出,或者隻是哭泣。他在身着甲胄的守衛們面前,深深地,将頭低下去,重重地磕在地上,卑微匍匐:
“求求你們....”
“無論他是不是那個什麼公爵,是不是通緝犯....他是我的弟弟啊....”
“求你們...将我的弟弟還給我吧....還給我啊....”
....崔西的握劍的手僵硬了。
他怔愣地看着眼前這個衣衫褴褛的流浪漢,在王都的寒夜中。冬日冰冷的風帶着雪的氣息,從他們之中穿過,讓那些眼淚都破碎難聽。
開口之時,崔西才意識到,自己的聲音有些沙啞:“烏瑟爾是你的弟弟?難道你叫...彼得?”
如果“烏瑟爾”的身份是假的,那麼曾經那個在會客室外擋住他的男仆“彼得”,自然也是假的。但如果“烏瑟爾”的身份是真的....
流浪漢沒有回答他,他隻是跪在地上,将頭深深地低下去,泣不成聲。
也許他自己也已經知道答案,此時不過是宣洩情緒。
為了那沒有血緣、葬身于秘密的弟弟,也為了他這一路的颠沛流離。
從西郡的亂葬崗中醒來,順着痕迹和某種隐約靈感,來到這裡。要以怎樣的結果告終呢?
毫無所覺的死去,或者清醒明白的存活,到底哪個是不幸,又或者哪個是幸福呢。
....我不知道啊。
...崔西看着眼前跪地的流浪漢,說不出什麼話來。
他沉默一會,最終還是任由那些衛兵将這個莫名其妙的男人架起,拖到馬廄綁起來。然而,在目送着對方被帶走之時,崔西忽地感到腦内一陣刺痛,不由得露出痛苦表情,按住太陽穴。
“....”
那種疼痛,僅僅持續一瞬,下一刻,他忽地感到腦内一團迷霧散開,清明一片,就像是丢失的記憶重新浮現。
于是他猛地放下手,看向王都中心,光明大教堂的方向,無意識地喃喃道:
“盧妮卡夫人....!”
與此同時,教堂内的忏悔室,正靠在窗邊、打着瞌睡的聖騎士艾爾·蓋倫,和低頭看書的唱詩班女孩,都猛地睜開眼睛,意識到什麼。
他們對視一眼:
“盧妮卡的秘密魔法,失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