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線轉到今日清晨,反抗軍營地。
晨霧尚未散盡,丹尼爾倚在營地邊緣的斷牆旁,一手打着哈欠,一手收在袖中,指腹輕輕摩挲袖口内的鏡片,微微出神。
袖中的圓形鏡片不足一拳大小,冰涼又帶點溫潤,正是奇物“倒映之眼”。這枚奇物不僅是聯通兩方的通訊工具,也摻雜些許智慧領域的鑒定功能。
早在四天前,被反抗軍當做奴隸“劫走”後,羅莎妮娅便在混亂中将這枚奇物塞進了他身上,并在夜裡和他取得了聯絡。這位大賢者要求他作為“眼睛”,探查所謂反抗軍的底細。作為帶他們免遭教堂迫害的報償,丹尼爾自然是一口應下。
然而,反抗軍的營地雖然破舊,其中人員也稱不上訓練有素、物資充足,卻有着相當良好的保密意識和警惕性,四天時間過去,饒是圓滑如丹尼爾,也甚至連營地大門都沒能出去。
不過,雖然沒能探查到反抗軍的布防和巡邏排班,但他在别的地方,發現了些許更值得關注的異樣,就比如說——
“......丹尼爾先生?”
晨霧中,一名衣衫破舊的少女怯生生地靠近,遞來一碗稀薄的麥粥。她是被解救的奴隸之一,微微駝背,手腕裹着繃帶,邊緣滲出暗紅,但丹尼爾嗅不到血腥氣——
隻有潮濕的腐土味,仿佛傷口下埋着發芽的種子。
丹尼爾接過木碗,笑得溫和,仿佛沒察覺到任何異樣:“謝謝你,瑪莎小姐。”
眼前叫瑪莎的少女,是反抗軍營地裡照顧他們的人員之一。對方年紀不大,心思不深,在短短四天之内就對丹尼爾産生了基礎的信任,足以看出即使曆經磋磨,也依舊抱有赤子之心。
然而很可惜,丹尼爾注定是要用心機來辜負這份真情了。他低頭看一眼碗裡稀薄的麥粥:“這碗都給我?糧食還夠嗎?如果不夠的話,我不吃也是沒關系的,畢竟你才是傷員嘛。”
光明法師與生俱來帶有溫暖的氣質,再加上他容貌還算不錯,黑發獨具特色,一個溫柔關切的笑容,就讓那涉世未深的奴隸女孩紅了臉:“夠,夠的!請放心!”
丹尼爾做出一副好奇的樣子:“是嗎?可是,我沒有看到田地,你們的糧食都是從外面來的吧?這樣沒關系嗎?”
他的語氣溫柔又和善,外表又具有無害的欺騙性,讓女孩猶豫了一下,最終點點頭:“沒關系,這些都是領袖帶來的,不會缺的。他說,有一夥好心人同情我們的遭遇,出資援助了我們,包括源源不斷的武器和糧食。”
所謂好心人,應該就是羅莎妮娅所說的“秘密學會”了。
丹尼爾想,裝作不經意地問:“領袖?似乎是很偉大的人物,我之前也聽到别人提到他。能和我講講嗎?”
提起這個領袖,女孩顯得十分崇拜:“嗯,當然——領袖先生是我們的英雄!多虧了他,我們才能從那些地牢裡逃出來,重獲自由;也多虧了他給我們的藥,我們才能活下來,獲得力量,對賢者之塔的不公進行反抗!”
“藥?強身健體的藥嗎?”丹尼爾好奇地問道。
提到這個,女孩似乎有些顧忌。她左看右看,确保沒人在這邊,才紅着臉低頭,小聲和這位讓她頗有好感的年輕男人透露:“是的,丹尼爾先生以後應該也會得到的!那種藥能夠讓我們身上的傷快速治愈,有些有天賦的人,甚至還能獲得魔法力量。領袖說過,隻有讓每個人都拿得動武器,才能打破強權的封鎖.....”
獲得魔法力量......丹尼爾不動聲色地問道:“你們的領袖,是個藥劑師?”
女孩搖搖頭:“不,領袖先生是位非常厲害的神眷者!不過,他比起哪位神明的信徒,更像是神明本身......我從來沒有見過領袖先生進行禱告,而他也總是鼓勵我們,比起神明,更該相信的是自己!”
相信自己嗎?
雖然聽起來不錯。但對于這個世界來說,就是因為這樣,才更有問題啊。
丹尼爾笑意不變,喉間卻泛起冷意。他的目光,不着痕迹地轉移到遠處逐漸走動起來的人群。
拜光明法師的高度敏感所賜,這幾天裡,他一直感覺到些許異常的氣息在那群奴隸中若隐若現,在某些個體的身上尤其明顯。那些異常的個體,身上無疑不是萦繞着某種植物的香氣,連呼吸間都帶着草木生長的窸窣聲。
森林的氣息。
然而,根據光明教堂的典籍記載,森林之神早在三百年前的神戰便隕落了。那麼,這些人的力量,又是從哪裡來的呢?
早在教堂中生活時,丹尼爾就因思維活絡在修女們中廣受歡迎,因此也早就練就察言觀色的本事,不該問的絕不問,自然也不會做出打草驚蛇的舉動。
他擡頭看一眼烏蘭諾亞雖然已到早晨,卻依舊灰蒙蒙的天際,又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旁邊順着裂縫爬滿石牆的藤蔓,輕聲道:
“是啊,神明不可信.....”
但如果是,甚至連神明都稱不上的東西呢?
他沒有再和女孩聊太多,因為不一會兒,那位話事的女人就找到了他:“久等了,丹尼爾先生。領袖和将軍們說要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