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本該是監獄的地方,變成了平凡的工廠、被浪漫化的回憶與詭奇的冒險地,許多不該存在的職能被附加了上去。
灰星就像是多元文化的映射,不同身份的人們将自己的目的映照在對灰星的改造上。
文家将它視為原材料提供地與放廢品的垃圾站,公司将它視為生産的動力源頭與需要管理的罪惡之地,普通人将它視為應當逃離的欠發展區域,外星人将它視為應當給自己提供适當服務的暫時落腳點,這顆星球已經不再是在宇宙中普通運轉的一顆行星,而是被納入人類文明的文化場域。
所有的東西都被文明吞噬了,唯獨她好像是個例外。
明明沒有過錯,隻因不符合文家傳統的要求,便被無情地踢出耀光星的文化圈,生生地和原生環境相剝離。
如同一件博物館的藏品,被強行拽出曆史的土壤,離開了熟悉的人群,空虛地停留在現代文明的展廳裡。
明明隻在這裡生活了幾個月,她卻覺得自己才是唯一的原住民。
那種寂寞的、被放逐的、渴望回歸純粹本心的欲求,使得她與灰星的靈魂惺惺相惜。
她倒像是灰星作為人的化身,灰星則是不會說話的文紋。
文紋摩擦着指關節,覺得自己此時清醒得吓人。
倒不如來一場徹底的爆發,向文明世界抗議。
.
在無人注意之時,廣袤無垠的荒漠忽然揚起一陣劇烈的飓風,它是那樣瘋狂,那樣誇張,卷走了尚在考察的大學生們的帽子,吹翻了立在巨石上的三腳架,呼呼地吹着,卻沒有帶起一顆砂礫。
一陣莫名的惶恐在李時澤心中升起,他猛然回過頭,望着某個方向,神情驚疑不定。
同是靈力者的其他學生也發現了異樣,慌張地湊在一塊,顫抖着道:“好強的靈力,感覺整個星球的力量都被什麼東西吸走了。”
“我都要呼吸不上來了。”
“這地方還有這麼強的靈力者嗎?”
靈力,是乍然出現在這個世界上的東西,不知究竟是早已潛藏已久但今天才為人所知,還是就是憑空來到宇宙,為無數的生靈帶來新一輪考驗的事物。
有的人敬服于它的權威,成立了“拜靈教”,警告現在的靈力者們“不要輕易使用它的力量,那是向神借來的力量”。
可笑至極,這世上若是有神,為何還會有如此多的不公與惡事,除非這神本身也是個善惡不分的荒謬東西,才會縱容那麼多的卑鄙玩意對自己的同胞慘下殺手,卻獰笑着不降下任何懲戒措施。
有的人說,靈力和血液有關,最初誕生靈力的人何其幸運,于是才能将這神奇的力量傳至後代。
有的人說,凡事都有例外,也有在逆境中爆發出超越生死力量的人獲得神力,扭轉了乾坤,他們證明了靈力仍是個沒有規律的東西。
還有人說,這一切都是謊言,從來便不存在什麼靈力,隻不過是另一種尚未被認識到的科學。
沒有人能說清楚,就連奇迹發生的原因也無迹可尋。
但是在這瞬間,李時澤卻突然像大夢初醒般回過神來,一個早已被他遺忘在記憶角落的碎片忽然撞擊了腦海。
為了追擊毀滅C2-01星系的“謝幕”成員,他帶着遮天蔽日的堅船利炮不吃不喝地追蹤數日,終于追上了那夥人馬,三兩下便将他們打得不成組織。
那時他沉浸在悲傷與憤怒的情緒中,時常精神恍惚,眼前總是浮現出文紋的一颦一笑。
最後一天追擊時,那些艦隊終于被他完全粉碎,然而身體卻仍然在傳來無法承受的痛苦,像是心知肚明自己根本就是在做一場徒勞的無用功。
那時,他隐隐約約看到了某個人,在遙遠的星河彼岸。
他們之間的距離實在是太遠了,遠得看不清她的真容,碰不到她的衣角,唯有那時心髒傳來的劇烈疼痛仍然刻骨銘心。
她冷冷地望着他悲哀的面容,嘲諷似的道:“你以為你在拯救什麼?”
說罷,她便轉過身去,消失在無邊無垠的星海之中。
直到他将阮歸除掉,将整個“謝幕”組織除掉,也沒有再見過那個人。
但他卻記得,那時她身上傳來的靈力波動,和此時圍繞在他周身的狂風是如此的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