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啊。大義無畏,英勇神武,犧牲自我。但是他呢?”
南朝的聲音像是來自地府,透着蠱惑人心的力量,輕柔地拷問着:“你願意讓他去死嗎?”
你願意讓他去死嗎 。
楚逸緊緊咬着牙,沒有說話,隻死命地瞪着南朝,平白在口中嘗出血腥味。
是啊,他竟沒有考慮到這個。
如果沒有了魔族,慕恒究竟是會徹底死在被诓騙的那天,還是因不會再和魔族有瓜葛而平安無事地修着仙,誰也沒法保證。
“師尊,不必考慮我。”正在這時,慕恒忽然上前,握住了他的手腕,輕輕将他扯到了身後。楚逸站在他後面,怔怔低頭,看着那個還沒來得及抽回去的蒼白的手。
慕恒冷冷看着南朝,話卻是對楚逸說的:“做就是了。”
“不愧是師徒情深啊。”南朝像是看到了什麼好笑的事,笑得愈發大聲了:“一個甯願剖骨也要去做所謂的救人,一個冒着消失的風險也甘之如饴,你們,你們叫我說什麼好呢?”
‘剖骨’兩字一出口,楚逸的神色就不對了。他站在後面,看不清慕恒的神色,但明顯感到拉着他的手顫了顫。
南朝終于達到了目的,怪笑道:“現在你知道念之所謂的救人是怎麼做了,還要繼續支持他嗎?”
他自然以為會得到一個滿意的答案,卻不想慕恒隻是冷冷看他一眼,道:“師尊要做的事,我陪着他就是。”
“……”
南朝仰頭,笑得前俯後仰:“哈哈哈哈哈哈瘋子,都是瘋子!”
沒人理他,甚至楚逸已經看向了自己的胸膛,眉頭緊鎖,似乎在考慮怎麼剖能少痛一點。
“…”
但南朝畢竟是南朝。
用不恰當的比喻來說,他頑強固執到像打不死的某種生物。對他來說,除了生死,其餘不過是無所謂的浮雲,影響不到他分毫。
于是,他在片刻凝噎後,很快想到了更聰明、或者說是更歹毒的辦法。
南朝躺在那裡,以一種近乎慈悲的目光看過來,像是有些可憐面前的人。
“念之啊。”
沙礫在風中狂舞,抹在刺目的傷口上,刮得人生疼。南朝卻不覺得痛,面孔蒼白鬼厲,空洞生明,輕輕道:“如果他已經為你死過一回呢?”
“…”
後面的話不用說也猜得出來,那就是你還忍心,看着他為你再死一回嗎?
楚逸心頭一緊,幾乎是在瞬間伸手扯過他的衣領,厲聲道:“你說什麼?!”
但南朝已然無法回答他了。他伸手,捂住自己汩汩冒血的洞,眼神漸漸灰暗下去,似是黔驢技窮。
楚逸吼道:“說啊!!!”
丢下一句說不明道不白的話就去死,安的是什麼心!
楚逸臉色通紅,他感覺從未被氣得如此渾身燥熱,對着的還是個永遠無法回答的死人,簡直沒有半點辦法。可細細想來,不過就是句莫名其妙的話而已,很大可能是南朝垂死前的報複,作不得真,緣何會如此生氣?
楚逸想不明白。他隻紅了眼瞪着死在地上的人,好像勢必要他給一個答複。直到身上傳來溫暖的觸感,他在燥熱中聽得慕恒道:“師尊,他已經死了。”
“他是在擾亂你的心智,胡說而已。”慕恒輕聲道:“我當然清楚自己是否死過。”
楚逸聲音很小:“可萬一你忘了…”
“沒有萬一。”慕恒打斷了他,看着他,十分認真道:“師尊,沒有萬一。”
見他說的如此笃定,楚逸怔了怔。
雖然并不能确定誰說得是對的,但他好像本能性地願意相信面前這個人。
也是。
他同一個死人計較什麼。
楚逸微微歎了口氣。
旁邊,站了許久沒有作聲的華明忽然動了動。
這是終于醒了?
楚逸試探道:“華将軍?”
華明卻并沒有看向他。
他隻是死死盯着南朝的方向。良久,發出一聲歎息,而後雙手交疊,單膝跪下,道:“将軍,走好。”
……
南朝死後,華明拒絕跟他們回到營地。
他說:“我不認識他們,是南将軍賜我以生,我要守着他。”
同樣的,他也拒絕服下那瓶解藥。
楚逸還想再勸,被慕恒攔住了。
現在告訴他真相,或許的确是一種殘忍。
一個救下他、給了他新生,教會他修行的人,其實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任誰也不願意接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