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虎嗚咽了兩聲,見到是他們,緊繃的身子松了松,向前走了幾步。
待它走離陽光碎撒的那一片地時,才看得出現下的真實情況。原本金黃耀眼的絨毛變得暗淡無光,矯健的腰腹臃腫了不少,漂亮的眉目失了神彩。
楚逸剛剛放下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柔聲道:“是誰傷了你?”
這巨虎乃是萬獸之王,又極通人性,普天之下能傷它的人極少,卻憔悴成這副模樣,許是有人蓄意闖進它們的領地,傷了它。
“不是。”慕恒搖搖頭,向巨虎的方向走去,擡頭摸了摸它下垂的腹部,低聲道:“它是懷孕了。”
楚逸:“你說的對……什麼?!”
這巨虎看着如此兇狠好鬥,竟然是雌性,還懷孕了?
“是誰讓她懷孕的?”楚逸奇道:“難道這山中還有第二頭這麼大的虎?”
巨虎低低呻吟着,似乎很是不舒服,但在慕恒的撫摸下,它躁動的情緒好似被安撫住了。
慕恒道:“不一定。像它這樣的獸類已經生了幾分神智,上古有記載,神獸生子無需外物,隻徐上天授意,便可誕下神子,福澤綿延。而且,它看着像是要臨盆了。”
“就臨盆了?”楚逸頓時手忙腳亂起來,“你會接生嗎?它這麼大,生出來的小孩——小虎會不會比我們還大?應該也挺不好生的,要不我們各站一邊,到時候看到頭了就幫它拽出來!”
慕恒笑了:“師尊多慮了。神獸産子,通常都很順利,它們的痛苦隻在産前,神子身體極小,很容易便能出來。”
楚逸松了口氣:“那我們總能做點什麼。”畢竟這巨虎看着也不大舒服,總有什麼辦法是能緩解它的痛苦吧。
“沒什麼辦法,我們所帶的止痛丹劑量太小,用在它這樣的體格上無濟于事。”慕恒神情柔和了幾分,低聲道:“看樣子,很快了。”
他們能做的,也隻有等待。以及,肅清一些可能存在的障礙。
比如,深山老林中忽然出現的人。
利箭呼嘯而過的瞬間,楚逸猛得甩出一道劍光,将其劈開兩半,喝道:“誰?!”
這冷箭差點就插在了巨虎身上,雖說以前的巨虎刀槍不入,但生産期間的它極為虛弱,保不齊就被人鑽了空子,當是小心再小心的時候。
十米外,倏然傳來一陣沙沙聲,緊接着是吱呀吱呀的踩踏聲。一個人從茂密的枝葉中穿過,手執長劍,笑道:“念之,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
是應風!!!
“你想起來了!”楚逸在瞬間卸去了防備,奔了過去,大聲道:“蒼天有眼,你終于想起來了!”
才跑到一半,忽得被一道無形的牆擋住了前路。楚逸砰得撞了上去,被一股柔軟的力量包裹住,懵懵地彈了回去,然後跌落在地上,迷惑地看向身後的人。
慕恒立在原地,手中握着束縛他的絲線,冷聲道:“既然想起來了,為什麼要耍我們,為什麼冷箭傷人。”
應風道:“帳中的确有人,我不曾騙你。”
慕恒:“那為何我打亂順序,随便進到一個帳篷裡時,卻隻有氣息沒有人?”
應風哦了聲,道:“啊,隻有那個的确沒人。”
“……”
楚逸嘴角抽搐了兩下,就看到慕恒的眼睛危險地眯了起來,道:“應帥,我們敬你是曾經朋友,你拿我們當傻子耍。那我請問,在掀開帳簾的那瞬,帳中之人去了哪裡?”
應風道:“千裡之外。”
“為何在千裡之外?”
“因為閣下要殺他們,我想救他們。”
“緣何。”
“南朝罪該萬死,聯軍衆人卻無辜。罪大惡極之人,早都被我扔下了山崖,其餘諸人,我想替他們謀一條出路。”
應風答得坦蕩,一句接着一句,不像有破綻。
不愧是應帥,都這時候了,用的詞還是‘謀’,而非‘求’”。、
慕恒卻哼了聲,道:“罪大惡極是誰定義的,你嗎?”
應風坦蕩道:“自然。彼時我身邊已無其他人。”
“可笑。”慕恒道:“僅憑你一人的喜惡去決定旁人的善惡,再以這自以為的善惡去決定他們的生死。你的審判,當真公平嗎?”
審判?對,就是審判。慕恒此刻的眼神戾然而冰冷,緊緊盯着應風的臉,見他久久沒回應後,冷笑了聲,道:“罷了,罷了。”
楚逸總覺得,他這聲罷了,不是對着應風說的。
見慕恒移開眼神不願再說話,楚逸繼續道:“所以他們去了哪裡?”
“每一個帳篷裡都有人,是我在你們到來前,搶先救走了他們,但他們具體在哪,恕我我不能透露。”應風黯然了一瞬:“對不起,都是同袍戰友,我沒法眼睜睜看着他們去死。”
“……”聽到這裡,楚逸笑出了聲:“同袍、同袍?”
他笑得直不起腰,笑得淚花在眼裡打轉,笑到最後擡頭望向應風,眼底是掩不住的悲涼和嘲諷,因為他這輩子都沒見過這般好笑的事。
何來同袍?你真正的同袍早死的死傷的傷,被人做成了同你一樣的怪物!
楚逸嗤了聲,這一刻更恨極了南朝。認賊作父、認敵為友當真是殺人誅心的最好方式,隻是玩弄心術的人已死,再恨,也沒辦法付諸行動。
畢竟,他還能将應風怎麼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