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梁上跳下個俊朗男子,伸手勾住青躍的肩。
青躍聳了聳鼻子,愁眉苦臉說:“大街上。嶼哥您别問了,我還得去請郎中來。”
俊朗男子朝青躍擠眉弄眼:“如今咱倆同在绮殿下跟前當差,互通有無才好辦事,你跟哥說說,哥陪你一道去呗。”
青躍推開他湊上來的臉,說:“好吧。那個瘸子姑娘說自己略通醫術,殿下就将她和她妹妹撿回來了。”
“她通醫術,怎麼還自己先病倒了?”男子不解道。
“是受了風寒。”青躍說:“您跟我去請郎中,殿下這裡誰守着?”
男子答:“江姐姐在。”
青躍喜道:“守一姐到了?如此殿下便不會再耽擱了,咱能早日回椋都!”
他二人說話間下了樓,去找客棧的夥計問最近的醫館怎麼走。一靓麗女郎從二樓轉角處走出來,擡手叩響剛才青躍關上的廂房門。
裡間人隔着門說:“進來吧。”
女郎推扉入内,唐绮已換好了中衣,披一件貂絨大氅,盤腿坐在羅漢床上烤火。
“守一,你怎麼來了?”唐绮問。
女郎走近,單腿曲下,跪到八角爐前,拾起火鉗翻裡邊的紅碳。
“殿下離開椋都已多日,娘娘心中很是挂念。”
唐绮凝着眉,手烘熱了,用大拇指按壓太陽穴。
她這次南下來掃墓,的确耽擱得久了些,但她母妃生性懦弱,隻盼明哲保身,并不指望她這個庶出的二公主有何作為,平日裡縱她慣了,不會急着召她回去。
“椋都有了什麼新鮮事。”
“二公主料事如神,是忠義侯府的家事。”江守一面無表情地答道:“三日前,坊間傳起了一樁舊聞,說的是已故大将軍于頌,薄情寡義抛妻棄子。”
“風流債?”唐绮頓手,“老侯爺是何反應?”
“着了大理寺暗中去查。”
“看來确有其事。”唐绮尋思道:“朝中有人參他了?”
江守一答說:“沒有。但傳聞有鼻子有眼,說于大将軍曾娶過一妻,因出身低微便沒聲張,十八年前為和國公府結親,這才幹出了抛妻棄子的事來。”
唐绮聽了個稀奇,說:“抛妻不知,老侯爺子嗣不多,棄子想必另有隐情。”
“可不是麼?他那發妻走之時據說已身懷六甲,流落在外,次年生産時,被鹭州一位姓周的女商客救下。若那棄子被接回,忠義侯便後繼有人了。”
唐绮聽到此處,挑了下眉。
“姓什麼?”
江守一愣了愣:“啊?”
唐绮将一臂搭到案幾上,敲桌說:“那鹭州女商客姓什麼?”
江守一立即從懷裡摸出密信來,呈于唐绮。
“刑部快大理寺一步,查出的消息都在裡面,娘娘讓殿下過目。”
唐绮接過信,江守一起身給她掌燈。
信箋處的紅蠟在跳躍燭火下軟化,唐绮借着燭光光,細細查看信上内容。
鹭州,響水郡,商賈周府。
竟這麼巧?就是不知響水郡,到底有幾個周府了。
唐绮想到自己救回來那個狡猾的小瘸子。
燭火将她的眼睛映出斑駁碎芒,江守一見她忽然露齒笑起來,明眸編貝,讓人心頭一滞,立即低下頭,不敢再看。
“母妃如何吩咐的?”
唐绮伸長藕臂,密信跌到火盆裡,轉瞬燒為灰燼。
江守一說:“忠義侯軍權在手,若後繼有人,椋都勢必風起雲湧,娘娘怕殿下将來不能全身而退。”
“若我不辦呢?”唐绮臉上笑意褪去。
“娘娘也是為殿下而謀,讓殿下自行決定。”
昭皇妃母家不濟,生出唐绮這個女兒,也不敢露頭冒尖,總想着如何穩定朝中局勢,不願椋都這潭水變得渾濁。
可唐绮不一樣。
三年了。
每年南下掃墓,她都會暗中查探邊塞景軍動向。飛霞關還沒有收複,當年戰死的唐國将士,和她那白白斷送性命的未婚妻,尚不能瞑目。
到底還要蟄伏多久呢?
她把大氅攏緊了些,毫無感情道:“信上說,那對母女栖身響水郡周府,明日你去查實,不要輕舉妄動。”
江守一應了,唐绮便說:“退下吧,本殿乏了。”
羅漢床邊倚着一柄古樸寶劍,唐绮将寶劍撈到手裡,抽出擦拭劍鋒,随時間流逝,她的眼神愈發暗沉。
不知為何,她有着強烈的預感。
占了她廂房的那個小瘸子,今夜冥冥之中攔了她路的那個可憐蟲,極有可能,要成為攪亂椋都這潭死水的禍首。
擦好劍,唐绮靠着牆壁入睡,耳邊回響起那小瘸子說的話。
“我不探聽你的身份,你也不過問我的私事。”
好一個不探聽,不過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