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之萦在外面,你難道不怕嗎?”松聲說。
“三夜頻夢君,情親見君意,他怎好打擾我們親昵,自然是進不來的,”裴雲晝輕笑,“你說有事情要做,是去見程江離吧?”
松聲望着靈泉旁草叢裡閃爍的螢火,沒有說話。
裴雲晝牽起縛在她手上的繩子,用力一扯,松聲隻得面對面聽他說:“你明明都把長吟劍送給他了,甘願入他的幻境叫醒他,可為什麼卻不肯全我心願?!”
他倒是颠倒黑白的好手,可惜松聲不是傻子。
松聲皺起眉頭,耐心快要消耗殆盡:“我這不是來找你了嗎!天知道你的心願是殺師證道,我自願犧牲帶你出去,你還在這裡和我較勁,狼心狗肺的東西,把手給我!”
裴雲晝剛被罵得臉色一變,又懵懵地停在原地,半天沒想明白她幹什麼。
松聲實在看不下去,在鏽色濃郁的水下摸索握起裴雲晝受傷的手,托出水面,郁憤道:“你要死就快點死,還省了我不少事,我識海和你的連一起了,可别拖着我一起。”
靈泉不愧是獻南山的療愈法寶,松聲把裴雲晝的手托出水面的同一時刻,滿池的紅色漸漸淡去。
裴雲晝看見這一幕,如遊魂般的思緒重新回歸,眸色閃動,剛想說什麼,松聲聞着身上的味道,難得失了冷靜,對他劈頭蓋臉一頓吼:“什麼玄栀花的香氣,簡直有病,我已經被腌入味了好嗎!”
“……”
裴雲晝顫聲接過她的話:“說起秦之萦,他在圍花鎮偷襲我們……我掉下紙舟是怕你厭惡我一身冷森森的鬼氣,原來你不在乎我叛離仙門,轉修鬼道。”
松聲捧着他的手,感覺就着這個姿勢聊天十分尴尬,裴雲晝的話題轉得太生硬,簡直哪哪都不好,于是更加氣憤:“我在乎這個做什麼,我自己不也拜了全是鬼修的山頭,就我一個白的,我能去哪裡說理?”
裴雲晝道:“早知道你會困擾,我就把他們都殺了,可又說起來,你從沒信過我,你藏着秘密明明也在騙我。好了,不怪你,我們說回秦之萦,在我掉下紙舟時,他幻做你的樣子捅了我一刀。”
松聲抿嘴聽着他講,忽然一愣:“你上當了?”
裴雲晝目光躲閃:“沒有,但我現在知道即使我對你隐瞞了身份,是所有人最懼怕的鬼域之主,你依然選擇來救我,我很高興,真的。”
松聲開口止住了他的話:“别高興真的,在我與李懷英對打的時候,你也救了我一命,扯平了,問題是你喜歡的人到底是誰,你分得清楚嗎?”
裴雲晝許久沒說話,表情變化十分精彩,最後所有情緒定格在狂喜之上:“喜歡?!我們原來不是報恩的關系。我當然分得清楚,我可以喊你師尊嗎?”
松聲勾起嘴角,古怪地笑了笑:“你試試呢。”
裴雲晝牙齒與嘴唇瘋狂打架,試探性開口:“……師尊?”
下一刻,一滴泉水自未散盡血色的池水浮起,逐漸顯出暗紅的咒文,靈力雖然微弱卻沾了至邪的鬼修之血,如同一閃而逝的隕星,貫穿了松聲的心髒。
天色昏暝,松聲從夢中驚醒,冷汗濕透後襟。
屋内未有燭火,幽藍月光透了進來,僅照亮窗前一小塊地方,房間陳設依然是獻南山的清雅風格,她還在幻境裡。
對角的黑暗裡傳來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松聲閉上眼睛放輕呼吸,那人為她掖上滑落的毛毯,突然一怔:“你醒了?”
松聲看不清他的臉,熟悉的少年聲韻卻仿佛蒼老了很多歲,她輕輕嗯了一聲,沒再多說,也沒什麼好說的。
裴雲晝點燃了紗罩裡的燈芯,躺在她的身側,伸手攬住她。松聲往後躲時帶起一陣精鐵的碰撞聲,猛歎了一口氣,任由他抱着。
裴雲晝的眉目在跳動的燈火裡晦暗不明:“你必須和我待在這裡,隻有我們兩個人的獻南山,無論你想多少種辦法求死,我會一次次把你救回來,直到我們一起死在這裡,獻南山就是我們的墳墓。”
松聲阖上了雙眼,對他奇怪的癖好感到筋疲力盡:“以前沒發現,你是個瘋子。”
從床角穿過的細鎖鍊綁住了她的手腕,鍊子是特意找出來的,質地很輕觸感溫暖,不會凍壞脂玉細膩的皮膚,足夠長,她可以在房間裡任意行走。
裴雲晝很滿意自己的傑作,在她的嘴角落下一個很輕的吻:“你對我很好,不敢讓你發現。”
食髓知味,又啄了一下。
松聲左右沒地方可跑,躺在床上裝死,沒好氣道:“現在又敢了?”
裴雲晝點了點頭:“你之前對年紀小的程江離十分關心,陪着他練劍,指定他當獻南山的繼承人,卻對比你大的蘇枳羽不太在意,大家都知道你從沒有想過履行婚約。”
他的話音停頓,忽然笑了一聲:“我以為你更喜歡當個守護者,後來發現并不是這樣,你太過厲害,所以沒有人能夠站在你身邊,而現在我或許夠得上你呢。”
這話毫不心虛,語氣十分自然,徹徹底底把她當成了他愛慕的師尊。
饒是松聲在小世界習慣保持冷靜,審視每一個可能覺醒的潛在威脅,在裴雲晝深沉憂郁的眼睛裡看出了他對自我的厭棄,卻沒看出他有任何虛假掩蓋的意思。
她感到一陣悲涼,那種發現初戀對象是渣男,戀愛腦與理智腦反複交戰,最後感情無疾而終的悲涼。
裴雲晝用指腹熨平她的眉頭,翻身撐在她耳側,抓起她的手指靠近自己的臉:“可是你當真想離開,當真不要我嗎?”
白玉指尖帶起鎖鍊的細碎聲,在裴雲晝越來越重的呼吸聲裡,被引導着一寸一寸劃過額頭,鼻梁……
觸到唇瓣時,驚心的柔軟微微張開,滾燙的氣息瞬間包裹住她的手指,舌尖讨好似的舔舐,讓松聲的腦海閃過空白一線。
裴雲晝聲音含糊着,湊近她的耳畔:“你喜歡這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