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慶公雞煲的黃毛店員才睡醒沒多久，渾身懶洋洋地提不起一點勁來，他趿拉着拖鞋走到門口，打着哈欠将手中的菜單遞給路人。

“哎喲！”

有什麼撞到了後背，他踉跄幾步，手頭一松，菜單便全散落在地上。

才上班就遇到麻煩，黃毛的火氣蹭蹭地直往外冒：“是哪個走路不長眼的，沒看到撞到你爺爺我了？！”

拖着旅行箱的魏常盈披散着頭發，渾身濕漉漉的，在悶熱的夏天裡冷得直打哆嗦。她垂着雙眸，低聲向黃毛道歉，水珠順着發梢滴落，連呼出的氣體都透着寒意。

黃毛嘴欠，實則膽小如鼠，乍一看到這濕淋淋的怪人全無人氣，還以為撞到了上岸找替身的水鬼。罵人的話又硬生生地塞回了肚子，直到她走遠了，才敢彎腰撿起地上的菜單，嘀咕了句晦氣。

耳邊是村民談天說地的聲音，鋪天蓋地的陽光打落在身上，讓她産生出一種重回人間的錯覺。坐在街邊的石凳上曬了好久好久，濕衣總算幹了大半，身體開始回溫，失序的心跳才漸趨平複。

渙散的眼神重新聚焦，對街那張紅底黑字的招租廣告馬上引起了她的注意。

原因無它，隻因“免押金”、“超低價”幾個字寫得特别大，對于魏常盈來說，這兩點無疑具有極大的誘惑力。錢還扣在黃牙老頭手中，隻不過房間被老鼠弄得一團遭，她不确定能不能再拿回來，如果不想露宿街頭，今天必須要重新找到一個她能負擔得起的住處。

從外觀上看，這是一棟半舊的三層半民房，紅色瓷磚外牆搭配經典包鐵防盜網，風格與周邊的大同小異，天台種了幾盆常見的綠植，當中那株垂落到二層窗檐的簕杜鵑開得特别燦爛。

時近中午，風裡飄蕩着一陣濃郁的鮮香，肚子不争氣地發出咕咕聲，這時候她才想起今天還沒有吃早餐。

順着味道拐到房子另一邊，入眼的是一家小小的面館。門口的招牌有些褪色，幾張木桌坐滿了食客，高湯在竈頭“咕咚咕咚”地冒着白煙，騰騰熱氣後是一位掌着漏勺的高瘦大叔。

大叔攪動筷子，讓面條在鍋中舒展，見來客遲遲不出聲，才擡頭問道：“要吃什麼？”

魏常盈搖搖頭：“老闆，我想租房。”

“租房？”老闆頓了頓，不着痕迹地打量起這個狼狽又憔悴地女孩，“我隻賣面，不租房，你可以去隔壁看一下。”說着，他熟練地撈起面條，抖去多餘水分，整齊放進備好的瓷碗裡。

“不好意思，可能搞錯了。”許是被水霧熏着了，隐約覺得臉頰有些發燙，她拿出手機，撥通廣告上的号碼。

華仔的成名金曲同時響起，老闆按下通話鍵：“喂——”

魏常盈：“喂——”

兩人愕然，不确定地看向對方。

老闆掐斷電話，把認識的人在腦中都搜刮一遍後才疑惑地問：“你是哪位？怎麼知道我電話的？”

一樣搞不清狀況的魏常盈指了指屋後：“那邊牆上貼着招租廣告，上面留的是這個号碼。”為了印證自己的說法，她主動提出：“你繼續忙，我過去拍照給你看看。”

早前已經了解過村裡的租房信息，押一付一是基本操作，現在難得遇到一個不用押金的，她不想放過這個機會，萬一這是老闆的家人張貼出來的呢？

諾大的牆上紅紙已經不見了蹤影，隻有幾坨破碎的紙屑殘骸粘在上面，大概是因為貼得太牢了，短時間裡并不能清理幹淨。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印迹還在，說明紅紙确實存在過，然而，從發現到消失不過短短幾分鐘時間，這純屬是巧合，還是有人故意為之？

魏常盈無奈地歎了口氣，發誓下一次幹大事以前一定要翻一下黃曆。隻能先找家裡預支下個月的生活費，或是回去和黃牙老頭理論了，天無絕人之路，再想想，辦法總是會有的。

幾隻麻雀停靠在簕杜鵑叢中，壓彎了枝條，一朵玫紅色的花悠悠飄落在人字拖旁。

就在她左右為難之際，一道中氣十足的聲音橫插進來：“靓女你是不是沒地方住？四百塊錢一個月你看行嗎？”

“靓女”這個詞極少出現在魏常盈的世界裡，所以剛聽到的時候，她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

見她無動于衷，以為是要價太高，男人直接打了個對折：“是太貴嗎？貴的話兩百也行，反正二樓空着也是空着，住多個人還熱鬧點。”

穿着運動短褲和白背心的老闆用搭在肩上的毛巾擦掉額頭沁出的汗水，豔陽下，小指粗的金鍊和勞力士手表閃得猶如聖光附體。

魏常盈被閃得眯起了雙眼，心道這低調又招搖的大叔性子真是反複無常。

“不是說不租嗎？”

老闆大手一揮，特别豪氣地說：“那是剛剛的事，現在突然想租了。押金不用給，房租下個月再結。是我兒子以後的婚房，新裝修好的，你不要弄髒就行，保證夠靓，要不要去看看？”

天上不會無故地掉下餡餅，但魏常盈還是忍不住動心了，既然是新裝修的房子，大概是想找隻小白鼠去吸一吸甲醛吧？反正違背科學的事情都遭遇過了，看一看也不會吃虧，不對勁就馬上跑路，她在心中預設好了最壞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