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蜷縮在被子裡,神色惶惶,似乎不太願意再回憶起當時的情景:“掉進河裡後,我突然聞到了一股腥臭無比的氣味,在水裡還能有嗅覺,是不是很奇怪的一件事情?但是我真的是聞到了,那是一種從内而外散發出的腐爛感,實在是太惡心了。”
“再然後,我便看到……看到她從水草叢中浮了上來。”她下意識捏皺了手中的紙杯,連水淌到手上都沒有知覺,“她的臉白得跟死人沒有區别,嘴唇卻紅得要滴出血一樣,她還……還突然貼了過來,咧開嘴面對面沖着我笑……”
簡逢月啜泣不止,一直無助地抖個不停,魏常盈于心不忍,把她抱進懷裡輕聲安慰。
“水鬼而已,有什麼好害怕的。”張嘉鳴看着抱成團的兩人,毫不在意地說。
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塊黑糊糊的東西,三指寬,五厘米長,隐約還冒着白煙,散發出難聞的燒焦味。
“這是百年一遇的雷擊桃木,驅邪效果一流,你時刻戴着千萬不要離身,鬼見了都要繞路走。”
簡逢月再害怕,也不敢收下這麼貴重的物品,魏常盈表示他家裡還有好多這樣的法器,等事情解決了再還回來就行,好說好歹,她總算是接受了兩人的心意。
“你有看到那個喊船來了的人嗎?”張嘉鳴把手背在身後,悄悄搓掉手心裡的炭灰。
簡逢月神色凝重地搖搖頭,似乎也想到了這個關鍵性問題:“沒有,我隻感覺到是從不遠處傳來的,聽起來很沙啞,就像是喉嚨裡含着一口沙子,粗粝得很,但還是能聽得出是女性的聲音。”
兩人又問了一些相關的細節,等到輔導員把人安全接走,才開始複盤這一樁鬧鬼事件。
“你說她的臆症會不會和這隻水鬼有關?比如鬼上身之類的,所以她才多了一段不屬于自己的記憶。”
“在故事裡,藥材鋪小姐就是跳河殉情而死的,我覺得很有可能是她陰魂不散,一直留在原地尋找适合的生人下手。”
關鍵點都一一對上,魏常盈越想越覺得自己快要觸碰到真相了。
“那個聲音粗粝的女人應該就是她,她在誘惑逢月去水邊。”
“聽着是挺合理的,但是……”張嘉鳴雙手抱胸,低垂着眼眸陷入沉思。
“但是什麼?”她追問。
“現在就做定論未免也太早了,既然新線索指向的還是古碼頭,那個地方肯定是有蹊跷的,我們再去看一下吧。”
魏常盈把車鑰匙拿了過來,去小舟村的路況比較複雜,她不敢把姓名交到他的手上。
“你給她的桃木是真的嗎?”此時的風有些大,她目視前方,一邊開車一邊提高音量問。
張嘉鳴屁股紮針一樣,怎麼坐怎麼不舒服,曲着一雙大長腿無處安放。
被搶了司機的位置,他有些鬧脾氣,興緻不高地說:“一半真一半假啰。”
“哪些真哪些假?”
“雷擊真,桃木假。”
他眼疾手快地折下路邊的一節樹枝放在掌心,藍紫色雷電乍現,眨眼間就把小小的枝條霹靂啪裡地燒成炭黑。
張嘉鳴欣賞完畢,才把它插進了背包的側袋裡:“送給你吧,這根電得外焦裡嫩,比較剛剛的還要好看。”
魏常盈:“……”
時值端午前後,正是發龍舟水的季節,天氣就像是陰晴不定的娃娃的臉,早晨時還陽光普照,午間卻已陰雲密布,疾風掃刮起地上的沙石,打在沒有衣服防護的腿上,打得皮膚密密地刺痛。
攤販收起貨物,把推車拉到有瓦遮頭的地方,榕樹下的村民亦結束閑聊,快步走回家去收回晾曬在外頭的衣服。
巨大的暗影落在河面上,使河水呈現出一種灰褐色的渾濁質感。魏常盈特意站到簡逢月曾經站過的位置,想再次模拟出當時的情景。
水下能見度極低,憑肉眼隻能隐約看到一團又一團深深淺淺的陰影,風吹起陣陣波瀾,看久了,便覺得頭暈眼花,連腳下的石階都好像在一同搖晃。
“别一直盯着看,會掉下去的。”張嘉鳴出聲提醒。
人是靜止的,水是流動的,大腦會難以協調身體與視覺兩種不同的信息,會産生一種類似于暈車的感覺。
魏常盈點點頭,坐回張嘉鳴身邊:“那現在該怎麼辦呢?守株待兔?還是趁着現在沒人,我直接下水看看?這水看着也不深……”
天快要下雨了,大雨沖刷過後,會破壞掉許多有用的信息。
“你傻啊,這副身子還想學人跳河,是忘了你還個無所不能的表哥嗎?”
張嘉鳴嘴上說着逗弄的話,手裡不慌不忙地扣起拇指和食指,吹出一陣音調怪異的哨聲,不多時,一條灰橄榄色的水蛇便搖着尾巴,以S型的姿态遊到兩人近前。
他的瞳孔已變成了一條豎線,伸手圈定了一片範圍,對水蛇命令道:“去水底看看有沒有藏着什麼古怪的東西。”
水蛇得令,吐着信子一頭紮進水裡。
“潛深一點,去水草叢裡翻找一下。”
張嘉鳴目不轉睛地望着前方,眼神有些空洞,有點像個盲人,實際上他是共享了水蛇的視線,現在正在指揮水蛇前進,一同探察着水底的情況。
魏常盈知道他的本事,隻是第一次見到難免還是覺得神奇。财叔果然沒有說錯,蛇蟲鼠蟻都是張嘉鳴的好夥伴、好幫手,它們數量龐大,分布廣泛,構成了一個錯綜複雜的信息網,有許多事情根本用不着他親自出手就能很好地辦妥。
“那邊好像有東西,白色的……左邊……對……把草頂開……”
他忽然打了響指,咔哒一聲,短促又清脆,勾起的唇角裡透露出摩拳擦掌的興奮。
“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