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什麼?”
“不算一算還沒發覺,原來我已經是老師姐了。”
溫塵心被她逗笑:“那我豈不是更老?”
清時也被逗笑。
“上學那會兒常常跟你小叔他們在這兒打球,那會兒這兒的燈光布置還不像這樣,那個時候白天沒課的時候都被許教授抓着在解剖室練習,晚上回寝室經過這兒總能遇見你小叔,其實已經很累了,但每次都要跟他一起打了球才會回去。”
B大的燈光球場是08年重新整修的,出了名的夜景美,她還記得那會兒她從解剖室回寝室的時候打球的人很少,倒是常常遇到這附近有很多小情侶約會。
“我記得小時候岑奶奶沒空帶我,小爺爺又有課的時候,他就總帶着我一起去上課,我第一次進解剖室的時候大概6歲。”
“那麼小?不怕嗎?”
“怕啊,那時候看見标本就被吓哭了,那天晚上回去整晚鬧覺,岑奶奶覺得奇怪,就問了小爺爺怎麼回事,結果小爺爺被岑奶奶數落了好久,他就很久都不敢再帶着我一起去上課了,就把我送去姜教授家,後來有一次實在找不到人幫忙帶我,他就問我跟着他去上課好不好,我知道他是要去解剖室,可我那時候好像就不怕了,一點都沒有猶豫就跟着他去了,瞞着岑奶奶多去了幾次之後,就沒有那種害怕或者惡心的感覺了。”
“所以你學醫是受許教授影響?”
“有一點點吧。”但也不全是。
溫塵心通透,他看出來了,她不想多說。
“我們家隻有我奶奶一個人是醫生,我的醫學啟蒙老師就是她,隻不過她去世得早,那時候我才學了一點皮毛,興趣正濃,後來再沒人指點我,我求知欲越盛,所以後來才選了醫學。”
單純而熱烈地執着于一件事并為之堅持,難怪醫院的同事都對他贊不絕口了。
“那你奶奶一定是很好的醫生吧?”
“其實我對她的記憶不算多,她也從不跟我說她的工作,隻是對我很嚴格,她說病人放心地把自己交到醫生手裡,醫生就要好好負責,竭盡所能,而負責的第一步,就是保證自己的專業性,砥砺德行。小時候其實不太懂,後來進了醫院,見的病人多了,才真正體會到這句話的意義。”
“我突然想起來我在霍普金斯輪轉實習的時候,帶我的一個普外的老師跟我說過一句話,他說:醫生的天職是治病救人,但醫生不是神,我們所從事的職業隻是一門科學,它不是神學,救不了所有人,我們要學會辨别和選擇。”
她停下來看着他,苦笑:“這話有錯嗎?理智地看,其實好像也是沒錯的,可是……我卻說服不了我自己。像你奶奶那樣說話的醫生越來越少,像那位老師那樣說話的醫生越來越多。我們都知道,在很大程度上,醫生給不了病人和病人家屬安全感,病人和病人家屬也給不了醫生足夠的信任了,明明我們好像都在努力,不知道為什麼,卻總是到不了對岸。”
溫塵心心思微動,這個女孩子,總是輕易讓他刮目相看。
“清時?”兩人的對話被一道聲音打斷。
兩人一起循聲看過去,來人是B大附院中醫館的秦主任,許敬仁最早一批帶的學生,現在跟許敬仁住在一棟樓。
“秦阿姨好。”
“秦主任。”
秦主任這才看清跟清時站在一起的人。
“是小溫呀?好久沒有看見你了。”
“是,來看看許教授。”
“剛從許老師那兒出來吧?”
“嗯,散散步,消消食。”
“是個好習慣,你們忙,沒什麼時間運動,有空的時候适當鍛煉鍛煉也好。清時啊,要換季了,自己要多注意,回頭我把方子和藥備好通知你,往年都是叢然寄給你的,今年你自己可得記得來取啊。”
“嗯,知道了,謝謝秦阿姨。”
“說什麼謝,行了,你們繼續散步吧,我就先回去了。”
兩人目送秦主任走遠,溫塵心才又開口。
“你怎麼了?”
清時看他一眼,很快明白過來他在問什麼。
“身體不太好,喝點中藥調理調理。”
溫塵心像是突然想到什麼,往年都是叢然寄給她的?
那他大概知道是調理什麼了。
不知道是不是默契,兩個人都想到了,也都選擇心照不宣。
秦主任那句多鍛煉,溫塵心像是聽在心裡了,故意帶着她生生從澄樓繞到圖書館轉了一圈,一圈下來再回到澄樓開車,怎麼也是要一個鐘頭的。
鹭島,電梯裡,隻有他們兩個人,比肩而立。
溫塵心站在她的左後方,低頭便能看見她的傷口,已經可以拆線了。
“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可以拆線了。”
清時頓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麼,身體往他那邊側了側。
“嗯,就這兩天準備去科室請他們幫忙拆線的。”
溫塵心不動聲色地勾了勾唇:“針是我縫的,線也理應由我來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