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是十五,是夜圓月高懸,月明如晝,瓦檐凝着冷光,樹影落在窗上,屋裡不點燈燭也可明亮的可以視物。夜風拂過,樹影在窗上搖曳,床上失眠的人也煩氣的動了動身子,将身旁睡熟中的少年拉入懷。傅洵之一隻腿壓到少年身上,方覺得身上舒坦了些。然抱着少年安靜不過須臾,又覺得不太舒服,翻來覆去的調整着姿勢,試圖找到個舒服的姿勢入睡,折騰了良久,困意仍是一點沒有,傅洵之認命的歎了口氣。
夏璟熠被人當作抱枕擺弄,早已醒了好一會兒,由着對方折騰,此時聽到對方無奈歎氣,才忍不住笑了聲,開口道:“睡不着?”
“嗯。”傅洵之絲毫沒有把人鬧醒的愧疚,又将人朝懷裡攏了攏,胸膛貼着少年的後背,腦袋埋到少年的發絲裡,從胸腔裡悶悶應了聲。
“下午睡了那麼久,能睡着才怪。”夏璟熠翻了下身子,正面對着傅洵之,借着月光,可以看見對方微微蹙着眉頭,“有煩心事?”
“沒有。”
“那怎麼皺着眉?”夏璟熠伸手撫平對方的眉頭。
傅洵之睜開了眼,夜色中對方的一雙眸子發亮,傅洵之定定望了半晌,移開目光輕歎道:“沒事,睡不着有些煩躁罷了,殿下繼續睡吧,下官去喝些酒助助眠。”
“别喝了,下午已喝了許多了。”夏璟熠含笑道,“我知道怎麼讓你睡着。”
“殿下還會哄人睡覺?”傅洵之道。
“嗯,”夏璟熠輕聲道,“閉上眼。”
傅洵之聽話的閉了眼,夏璟熠揚了揚嘴角,朝傅洵之懷裡靠了靠,開口緩緩道:“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修道之謂教。道也者,不可須臾離也。”
正背着,忽聽頭頂傳來一聲極輕的笑聲,夏璟熠也笑了聲,道:“有用嗎?傅将軍應是一聽夫子講課就會犯困那種學生吧?”
“嗯,有用。”
“那認真聽,”夏璟熠道,“可離,非道也。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懼乎其所不聞....君子之中庸也,君子而時中。小人之反....道之不明也,我知之矣:賢者過之;不肖者不及也.....”
夏璟熠的嗓音緩而輕,波瀾不驚的語調在靜谧的房間中宛如一首安魂曲,安撫着夜色中煩悶的靈魂。
“君子素其位而行,不願乎其外。素富貴,行乎富貴;素貧賤,行乎貧賤;素夷狄,行乎夷狄……”
約莫背了一盞茶功夫,夏璟熠聲音越來越低,幾近呢喃,最後已是含糊的聽不清楚。
“倒是把自己哄睡着了。”傅洵之好笑的低語了句。話落,卻聽懷裡的少年似是下意識回了句:“嗯?”
“沒事,睡吧。”傅洵之輕聲道。
少年卻又動了下,提了提聲音,繼續背了下去:“在上位,不陵下;在下位,不援上;正己而不求于人則無怨。上不怨天,下不尤人......”然而不過三句,聲音又低了下去,又過了一會兒,已經徹底沒了聲音。
傅洵之等了一會,輕聲叫了句:“殿下?”
“嗯,怎麼了?”夏璟熠含糊不清的嘟囔了句,朝着傅洵之懷裡蹭了蹭。
“殿下為什麼非下官不可?”傅洵之低聲問道。
傅洵之問完,又感覺到對方想自己懷裡拱了拱,頭埋在自己脖頸,随即又安靜了下去。
傅洵之等了良久,正以為對方睡着了之時,卻見對方貼着自己深深吸了口氣,語氣似是很滿足的般喃喃了句:“氣味。”
沒頭沒腦的一句話,傅洵之征了下,又輕聲問道:“什麼氣味?”
“身上的。”
“身上的氣味怎麼了?”傅洵之循循善誘。
傅洵之放輕連呼吸,又等了好一會,才聽對方含糊答了句:“好聞。”
傅洵之剛困惑的皺了下眉,就又聽懷裡傳來一聲深深的吸氣聲。
“很像,哥哥的。”
屋外風聲沙沙作響,樹影憧憧搖晃不止,傅洵之沉默的聽着少年平穩綿長的呼吸,良久,一種如釋重負又仿佛是惆怅的莫名情緒爬了心頭,黑暗中,傅洵之笑了聲,輕歎道:“原來是這樣啊。”
傅洵之身子後撤了半分,睡夢中的少年似是有所感應般向前拱了拱,又要貼上去,不料被對方捏住下巴,夏璟熠朦朦胧胧哼唧了一聲。
“殿下,”傅洵之帶着些許玩世不恭的笑擡起璟熠的下巴,一雙多情的桃花眼被淡漠的月光蒙了層涼薄的月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