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上去相當年輕,黑色的直發柔順如絲綢,帽檐下是一張白皙的臉,眉眼細緻而鋒利。
脫下外衣後,他的眼睛緩緩地盯住客室的那個白色身影,輕輕地笑。
他摘下軍帽,兩隻異色的瞳孔暴露出來,左眼是漂亮的湛藍色,右眼卻是一隻機械的黃金義瞳,透出冰冷的金屬質感,活像聖經中的一行異端,猙獰可怖。
“我回來了,拉斐爾。”
拉斐爾别過臉,避開直視自己的那隻義眼,臉色看起來格外蒼白。
家庭晚宴正式開始。
“家裡最近還好嗎?接下來的日子我可能都會比較忙,你和母親要保重身體。”
“放心吧,有你在,奧丁安全着呢,不用擔心我們。你是要做大事的人,盡管放手去做,我們和拉斐爾都會支持你的。”
路德維希笑容淡淡:“那就好。”
脫下那身軍服後,他不像個威風凜凜的将軍,倒像是大學校園裡的學者,優雅斯文,彬彬有禮。
雖然在外面是說一不二的元帥閣下,但路德維希私底下卻是極其溫和的人,士兵們幾乎從來沒見他和誰紅過臉,是手下眼中的好長官,父母眼中的好兒子,人民眼裡的好領袖。
他面容俊秀,年紀輕輕便大權獨攬,又還沒結婚,整個星域網上的未婚Omega都想嫁給這個金龜婿,甚至還有遍布整個星域網的太太後援團。
問候完父母,路德維希終于看向自從他回家後就默不作聲的拉斐爾,關切道:“拉斐爾,我聽說你的第三個未婚妻又不幸去世了,你不要緊的吧?”
“嗯。”
向來伶牙俐齒的拉斐爾卻隻是冷淡地應聲,他頭也不擡地繼續和盤子裡的小羊排做鬥争,似乎在極力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見此,路德維希把自己切好的那一份換給他,笑道:“你吃我的吧。”
拉斐爾頓了下,也沒說什麼,他機械地把食物送入口中咀嚼,面無表情的模樣也看不出到底是喜歡還是不喜歡。
路德維希溫情脈脈地注視着拉斐爾的臉,用兄長一樣愛憐的口吻說道:“不知不覺間,拉斐爾也那麼大了,還記得你剛來到這個家時,才奶貓那麼大。你還記得我小時候說過的話嗎?我一直認為弟弟才是世界上最親密的家人,當時還因為兄弟不能結婚感到很郁悶。我那時是怎麼說的?那我就當上大統領吧,到那時候我就修改法律,讓拉斐爾能和我結婚。”
忽然,他像是想起什麼,笑吟吟道:“既然拉斐爾的未婚妻又死了,那不如讓拉斐爾和我結婚吧,我不信他還能克死我。”
瑪蒂爾達驚道:“路易,不要和你弟弟說這種話!”
路德維希轉頭看向她:“怎麼了,母親?我不過是在說笑而已,以前小孩子的話不能當真的,你難道以為我是認真的?”
瑪蒂爾達一哽,說不出話來,公爵卻笑呵呵道:“拉斐爾和路易的關系一直都是那麼好,雖然你們不是親兄弟,但拉斐爾小時候學說話時,第一個叫的可是哥哥,這可傷透了我這個老父親的心。這才對嘛,我們一家人會是最和睦幸福的家庭。瑪蒂爾達,你就不要使小性子了,拉斐爾也是你看着長大的,也把他當做家人吧。”
瑪蒂爾達冷哼一聲,她别過臉沒再吭聲,路德維希向來是有主見的,她這個做母親的從來管不住他。
“那麼多年過去了,原來我和拉斐爾也到該結婚生子的年紀……”
回想往事,路德維希似乎十分感慨,他把手輕輕地覆在拉斐爾的手背上:“不過你放心,拉斐爾,就算我結婚後,我也不會愛我未來的妻子勝過愛你。我們才是世界上最親密無間的家人,愛和忠誠永遠将我們彼此緊密相連,你覺得呢?”
拉斐爾将手移開,不冷不淡道:“那你未來的老婆也太可悲了。”
路德維希雲淡風輕地笑:“妻子也不過是外人而已,哪裡比得過最重要的家人呢。”
說到結婚,公爵立馬想起正事,正色道:“路易,海蘭德總督的艦隊已經快到奧丁了,你記得親自接待那個叫雪萊的Omega,我也看過照片,是個好孩子。”
如今珲曼共和國和自由聯邦的戰争進入白熱化,整個銀河系都卷入戰争的鋼鐵洪流中,雙方都不留餘地想摧毀對方,統一整個銀河系,誰都别想獨善其身。但有個地方意外地在這種局面下保持住中立,那就是海蘭德總督所在的米蘭自治區。
珲曼共和國分為九個大星域,一百零八個小星系,總督是地方性最高行政長官。
米蘭屬于區域性自治星域,它面積不大,以出口原材料和旅遊業為生,但這樣一小塊地盤,卻是路德維希的阿瓦隆艦隊進攻聯邦本土必經的戰略要塞。即使是在這樣一塊“火藥桶”的地區,海蘭德總督依然憑借高超的外交手段,以及與梵蒂岡教宗的友好關系,幾十年來左右逢源地保持住米蘭的中立地位。
這樣類似三分天下的局面一直持續到路德維希上台。
路德維希今年讓自己的副官康拉德第四次訪問自由聯邦首都,慰問在邊境沖突事件中犧牲的軍人,并出于人道主義,提出可以考慮前線暫時停火,給節節敗退的聯盟軍喘息之機。
海蘭德總督可能是害怕珲曼共和國和自由聯邦簽訂《雙方互不侵犯條約》,終于向珲曼共和國外交部遞交訪問申請,他會于今年十二月帶自己的兒子雪萊訪問奧丁。
他意識到路德維希不是他見過的任何一種政客,左右逢源的下場無疑是自取滅亡。
海蘭德總督膝下有已經上台執政的長子愛德華,但這次卻選擇帶他剛成年的Omega小兒子雪萊訪問奧丁,他的目的可想而知。
總之,這場政治聯姻十分重要,甚至關系到珲曼共和國和自由聯邦的未來戰争局勢。
路德維希點頭:“我明白的。”他從來都是那樣明辨是非,不帶任何私情。
談完路德維希的婚事,公爵又想起拉斐爾的事,苦惱地歎氣:“大主教的事你也聽說了吧?他聽說你弟弟死了三任未婚妻,已經把消息上報給聖座冕下,主教推薦你弟弟去梵蒂岡做修士,你怎麼想的?”
路德維希略微沉吟了一下,道:“也不是不好,現在做修士隻是不能結婚而已,私下裡紅衣主教們不也有偷偷生孩子的。而且,還能借機和梵蒂岡那邊搞好關系,以後的大遠征可能還需要教宗的支持。”
公爵也覺得這個決定沒什麼不好,思索道:“海蘭德總督來奧丁時,聖座冕下說不定也會在歡迎宴上露面,到時候看聖座的态度如何吧。”
這頓飯吃得拉斐爾如鲠在喉,他冷冷地看着路德維希一句話就擅自決定他今後的道路,獨斷專橫,更讓他難受的是,他放在膝蓋上的手被人捉住。
那隻手皮膚冰冷刺骨,像是毒蛇身上的鱗片,那種黏膩冰冷的觸感讓他泛起強烈的怨恨與惡心——他憎恨這片和他貼在一起的血肉!所謂的兄長。
路德維希做足孝子的模樣,在父母面前談笑風生,但桌下他卻捉住弟弟的手不放,那種不可言說的隐秘快|感,讓他笑得愈發歡暢。
一家四口各懷心思的用完晚飯,拉斐爾拿起外套就想出門,這地方他一刻都不想再呆下去。
路德維希卻在身後叫住他:“拉斐爾,可以請你去我房間一趟嗎?”
正在上樓的瑪蒂爾達頓時停住腳步,她的雙唇微顫了顫,神色莫名,但公爵似是對這一幕司空見慣了,他拉住瑪蒂爾達的手臂,半強迫式地把她拽上樓。
不等拉斐爾出聲拒絕,路德維希苦惱地皺起眉毛,手指掀開額前的一縷黑發,哀聲歎氣:“我最近眼睛有點痛,想讓你幫我滴一下眼藥水,你不會拒絕我的,對嗎?”
他做這個動作時,那隻義眼中似乎有道金光一閃而遁,但細看卻依舊是死氣沉沉的金屬質感,一片冰冷。
拉斐爾身體一頓,是的,唯有這個理由是他無論如何也拒絕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