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冷着一張臉,擠進他們這一片的騷亂。
他的目光掃過王子明顯不正常的神色,氣息明顯有一刻的停滞。
偏偏是這個節骨眼,還是在他眼皮子底下出的事。
他揉揉自己突突跳的太陽穴,沉聲道:“都還愣在這裡幹什麼?去傳太醫!南安使者有個三長兩短,孤要你們都吃不了兜着走!”
“殿下,”心腹撿起地上那道想讓人不注意都不難的銀色,攤在手中呈給太子,“這似乎是從使者大人身上掉下來的。”
今日賀禮衆多,但小王子似乎格外偏愛這一枚小小的銀鈴,甚至特地取出來戴在了手上,滿場叮叮當地晃。
“而且……”
心腹轉動上面镂空的花紋,停在應該刻有匠人标志的部分。
他睜大眼睛,仔細地分辨着上面的細小文字,聲音越念越低:“這,似乎是,長公主送過來的……”
長公主自诩品位獨特,凡是被她看上的手藝,所用的物品,皆會蓋上一方小小的梅花印。
因做工精巧且難以仿制,京中權貴大多都認識,私下更是有清客在追捧。
太子的頭更加大,遲疑地念着稱呼:“姑姑?”
這事兒怎麼又和長公主扯上關系了!
“這邊到底是怎麼了,”剛剛還被他念着的人突然走到面前,皺着眉頗有意見地道,“吵吵嚷嚷的,本宮都快聽不見樂聲了。”
'長公主'說完,像是才看到還躺在地上、進氣多出氣少的小王子一樣,驚訝地用手擋住嘴巴:“這,這是?”
幾個太醫拎着藥箱,被人帶着百米沖刺地跑過來救場。
他們忙着診脈,等到四下都齊刷刷地突然寂靜,開始高呼“參加陛下”時才反應過來來人,急忙欲轉身行禮。
“不必,先緊着查看使者的情況。”
這位大恒的掌權者眉間萦繞着淡淡的躁郁,明顯是煩極了剛才湊到禦前,恐慌地叽裡呱啦一通的南安人,這才下了龍椅過來。
他問道:“使者的情況怎麼樣了。”
“回陛下的話,”太醫語氣遲疑,“這毒似是玄妙萬分,使者又飲了酒,頃刻間就能延綿至心脈。”
“治不了?”
皇帝睜開眼,看着低頭不言的幾位太醫,又仔細打量一圈圍在使者周圍的人,态度終于是認真起來。
“銘兒,”他喚太子的名字,“你可有查出些什麼?”
太子偷偷瞄了一眼旁邊明顯還在狀況外的夏荇,硬着頭皮道:“兒臣從使者身上尋到的兇器,似是姑姑送的賀禮。”
那群南安人聽了翻譯的話,已經将矛頭對準‘長公主’,光聽那慷慨激昂的語調就知道,說的絕對不是什麼好話。
“那雪兒你說,”皇帝歎口氣,“你今夜送的東西是從哪裡來的。”
‘長公主’無辜地眨巴眼睛,還沒搞懂話題怎麼就繞到了她身上來,頂着全場的注視道:“就是府上随意打的鈴铛啊,沒什麼特别的。”
“許是被有心之人特意調換了也說不定。”太子适時插嘴,瘋狂地給夏荇使眼色。
‘長公主’卻是信誓旦旦地立刻反駁:“那不可能,這鈴铛用料特殊,别人不可能做出來!”
皇帝拔高音量瞪她:“那你還是特意想要刺殺使者不成!”
倆國現下關系緊張,大恒又國力衰弱,他為了避免開戰沒少讓利,好不容易安撫好了使者。
誰料好不容易熬到送别宴,這小王子還能死了,
“妾身沒有!”夏荇也回嗆。
“刺殺使者是重罪,”皇帝見她這态度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你還當是和驸馬置氣那種兒戲呢!”
若是查不出線索,根據大恒律法,哪怕他想網開一面,長公主不死也得被貶出京城。
皇帝搖搖頭,隻當她是傻得被人當了擋箭牌還不自知,打圓場道:“行了,你認個錯服個軟,回去公主府好好抄幾個月的佛經反省,給南安國一個态度,朕再派人好好去查案。”
‘長公主’的嘴抿成一條直線:“又不是妾身殺的,憑什麼要妾身受罰。”
“那這兇器怎麼會從你府上出來,”皇帝懶得和她掰扯,“還不是你管理不嚴,連驸馬都能氣回家三月。”
‘長公主’一把丢開懷裡抱着的湯婆子,爆發道:“聊鈴铛就聊鈴铛,老是提他幹什麼!而且都說了不是本宮幹的,還派一群人來查案,弄丢了府上的東西怎麼辦!”
"朕看你就是被太後慣壞了,現在還不知悔改,"皇帝手背青筋暴起,一隻手顫抖地指着她,恐吓道,“南安接壤的西南幾省路途遙遠,更有那殺人的瘴氣毒蟲!你去個江南都能遇上賊寇落水,難道還真要朕公事公辦,把你罰去邊疆!”
周圍的所有人都低下頭,被這天子一怒吓得不敢吱聲。
夏荇眼中閃過一絲計謀得逞的笑意。
等的就是這句。
‘長公主’擡手,奮力打掉太子虛虛擋在她身前的阻攔。
淚水從眼中成行滑落,她一甩衣袖,仍是不知悔改,直勾勾地丢出一句“有何不可!”
滿座皆是震驚。
皇帝扶着太監急忙湊上來的手,想要冷靜一下,聽完夏荇這話,竟是硬生生給氣得笑了出來。
“好!”他看着‘長公主’揚長而去的背影,怒不可遏地沖前方吼道,“你出了京城就别給朕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