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長公主’略微彎下點腰看她,似乎聽到了什麼可笑至極的事情,挑起一邊眉道:“本宮需要你來做什麼?”
身後,一大群青年壯漢搬擡的動作還在繼續,霧月警惕地走上前來,将夏荇護到身後。
“殿下,”小宮女一咬牙,顧不得在場的還有太後娘娘殿裡的公公,莽撞道,“奴婢,奴婢知道殿下那許公子的秘密!他才不是真心實意到殿下身邊來伺候的!”
“喜言你胡說什麼呢!”
公公提高音量訓斥,平日裡尖慣了的嗓子聽起來更像是公雞在叫。
他幾個眼神吓退明顯還不是很服的小宮女,一回頭,展現在夏荇面前的又是一張笑裂了的谄媚嘴臉。
“這丫頭是從宮外頭買來的,說什麼有個姐姐被賣去西南了,天天就和娘娘請纓去長公主府服侍。”
公公白胖的手攀上喜言單薄的肩,不輕不重地點了兩下。
小姑娘身子一僵,将頭深深地低下去。
聽說宮裡訓人時都有自己的手藝活,專挑那看不出來又不容易弄殘的地方下死手。
夏荇隻覺喉嚨似乎緊了一下。
‘長公主’稍稍背過身去,不耐煩地擡起手,示意公公嘴裡那一通“殿下見諒”“奴才回去一定好好訓斥”的話都收一收。
“喜言是吧。”
小宮女猝不及防被點了名字,淚眼婆娑地擡起頭來,在模糊不清的視線裡隻能稍稍辨認夏荇的眼睛。
那裡面映着周圍的幾點燈光,亮得像她和姐姐還在一起時,讨論過的從茅草房頂上看到的煙火。
夜風吹起她額前剛長出幾月的頭發,一恍惚過去,站在她面前的女人還是神色冷漠。
裙子上的大片銀線刺繡費時費力,在月下反射出尖銳冰涼的光。
“叫霧月先給你随便找個角落窩着,”奢華權貴本人懶洋洋地提過侍女手中的燈,這輩子估計都想不到幾秒鐘的功夫她就能腦補這麼多的戲,“待本宮明日醒了,再告許竹影在外頭惹出來的狀。”
幾片不知何時藏入衣袖裡的梨花瓣随她動作散落出來。
小宮女緊揪裙角的手慢慢垂下。
她無助地瞪大眼睛,将夏荇最後抛的話在腦海中回蕩過一遍又一遍,一個荒謬的念頭最終形成。
她這是,被殿下留下來了?
“還愣着幹什麼!”
公公伸長脖子目送夏荇離開的背影,恨鐵不成鋼地提醒道:“殿下這都點頭了,還不抓緊上去跟着你的新主子!可别再故意說那許公子的壞話了!”
再找這樣一個模樣乖巧還讨長公主殿下喜歡的人可難多了!
……
日頭上到三杆。
夏荇靠着馬車裡特意墊高的艾草枕,紗帳底下的空隙中漏進來的光闆各種晃眼,眯得不大舒坦。
好不容易紅潤了些的面頰皺成一團,說不上來是難受的鍋還是太陽的錯。
“殿下,”霧月将安神的香也滅了,生怕再刺激到一點夏荇,朝外頭道,“許公子,不如我們先停一下!殿下實在是難受。”
“成。”許竹影應道。
許竹影一甩鞭子停了馬,随後單手掀開身後的門簾,叫山谷間一點微風能夠透進去。
‘長公主’似乎見不得他離開視線的範圍,還拿鎖鍊将人扣着,死死連在馬車裡的一角。
夏荇迷迷糊糊間嗅到一點舒服的味道,眼睫輕輕顫抖。
她支起身子,緩慢地睜開眸子。
夢中光怪陸離的戰場一下散開,敵方将領朝她射來的奪命一箭從前端彌散,在分界處化為點點的飛灰。
而箭尾處綁着的紅綢虛化又重新聚合,恰好重合成桃花眼底的那抹顔色。
許竹影頭上頂着個鬥笠,散漫地放進來一大半陽光,胡亂纏繞的缰繩綁在掌心。
此刻青山蔓延,整條粉的落水溪上頭有水鳥飛過。
三個姑娘都好端端地坐在馬車裡,朝她投來關切的眼神。
美好到,與她剛剛的夢截然相反。
“殿下,”許竹影取下他腰間系着的葫蘆,往夏荇面前的那張小桌上放,“這回要喝酸梅水嗎?”
不出意外的話,這回估計是嫌趕路辛苦泡來醒神的。
男女授受不親觀念深刻的霧月倒出茶壺裡的涼茶,瞅着那明顯沒裝滿的葫蘆,臉莫名有些紅。
殿下和這位,聞名京城的面首,貌似感情真的有點好過了頭。
‘長公主’蹙起細眉,超出許竹影預料地居然沒第一時間發難。
她撿起矮桌上的掐絲團扇,貼在臉色擋去刺眼的光,另一隻手點點那個破爛葫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