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暮沒有去動那杯酒，她一直覺得所謂的一醉解千愁不過是一些人自欺欺人的謊言。

醉了又怎麼樣，總會有醒過來的時候，縱是夢裡再怎麼繁花盛開，當醒過來之後該怎麼樣就還是怎麼樣，不會有半點懷疑。

舞池的燈光晃眼，燈光偶爾會照在花菡茗的臉上，忽明忽暗，隐隐錯錯。

樂聲喧鬧，舞池裡有一個個身影在随着音樂擺動，但因為沒有一個人有臉，林暮隻會覺得畫面有些滲人，生不出半點欣賞的興味。

花菡茗在喝酒，明明說是陪着林暮來的，反而是她先喝了起來，一杯接着一杯，玻璃杯和大理石碰撞出清脆的響聲。

花菡茗已經有些醉了。

她仰靠在卡座上，眼睛盯着天花闆看，燈光照得她的眼前生出了一個個重影，花菡茗卻笑了出來，就像水波漣漪，從她的眉梢開始向外擴大，蕩開，擴大到了整張臉，她的整張臉都是笑。

林暮看着心裡卻有些發苦發疼。

“醉生夢死不好嗎，姐姐。”

“不好。”

花菡茗能感覺到淚水逐漸充盈了她的眼睛，她努力向後仰着頭不讓淚水掉下來，但她的鼻子好像也酸起來了，但之後她的淚水真的流了回去，流到了她的四肢百骸，于是她渾身好像都被苦澀的淚水浸泡着了，苦得發麻。

她又開始委屈了。

她委屈得不行。

“姐姐，我明明是個膽小懦弱的人，為什麼不讓我就這樣糊裡糊塗活着呢？”

“姐姐，你不是說我該是被嬌慣着長大的嗎？為什麼不願意慣着我呢。”

花菡茗看到女孩張了幾次嘴，想說什麼又咽了回去。

她什麼都不知道，她什麼都沒做過，她是個受害者，千般萬般都與她無關。

可花菡茗還是委屈，這份委屈是生不了根的，因為她無處落腳。

某一瞬間，眼眶裡那些将落未落的淚水模糊了花菡茗的視線，于是面前的人的面容也模糊不清了，她看不見這個人的臉了，于是終于可以順暢地把眼淚落下來了。

花菡茗不知道什麼時候開了瓶酒，開始對瓶吹。

林暮看着面前的花菡茗臉上露出了像是委屈到了極點的表情，她眉頭皺成了一團，眼神被水霧蒙了一層，視線不知道聚焦到了哪裡，她癟着嘴，看上去可憐極了。

她小聲念叨着，不知道實在對林暮說，還是在自言自語，亦或是在對着别的人喃喃低語。

“她也在委屈啊。”

“誰？”

林暮在問出來的一瞬間雖然不知緣由，但好像一下子知道了她說的是誰。

“我知道嚴苒在委屈，她也委屈了。”

花菡茗從卡座上站起來，她拎着那瓶酒，搖搖晃晃走到林暮的旁邊。

她舉起手用那瓶酒指向林暮。

“你……”

她“你”了好一會兒，嘴裡也沒說出下一句話，她的眼睛看着林暮，眨了一下，又眨了一下，就像是在仔細分辨這個人是誰。

她的手因為醉意在輕微地搖晃，酒在她的手擡起來的過程中由快到慢從酒瓶裡被傾倒出來，酒液在空氣中劃出一道琥珀色的曲線，啪嗒，林暮聽到了酒液落地的聲音。

空酒瓶被她用來指着林暮，随着她搖晃的手在空中顫動着。

就在林暮都開始擔心眼前的醉鬼會不會突發奇想把手上的酒瓶砸在她的身上的時候，花菡茗把手移開了一點，然後松手。

酒瓶在地上碎裂開，花菡茗恍然未覺。

她彎下腰，用臉在林暮的肩上蹭了一下，又蹭了一下，林暮的肩上的衣服被她臉上的液體打濕了，也不知是淚水還是酒。

林暮聽到了花菡茗的質問：“不公平啊，姐姐。”

“我們都是你的妹妹，你怎麼這麼偏心。”

“是你說的啊，是你說我該被嬌慣着長大的。”

花菡茗的目光是散的，雖然她是在看着林暮的臉說的話，但她好像也并沒有在看着林暮。

林暮對這些弟弟妹妹沒有半點記憶，所以她現在也不能确定是不是自己的記憶出了錯，她是不是真的對花菡茗說過這句話。

又或者花菡茗質問的不是她，那她誰對着誰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