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幻好像在某一瞬間徹底放松下來了。
就好像在那一天,在樹下再次見面的時候,林幻沒有反抗過林暮的親吻。
林暮是察覺到了當時林幻擡起又放下的手了的。
林幻好像徹底平和了下來,她真的成了個完美戀人,每天早起陪着林暮去跑步,準備好一日三餐,甚至還有下午茶的甜品,和晚上的夜宵。平日裡偶爾陪着林暮畫畫,更多的時候靠在林暮的身上捧着一本林暮看不懂的不知道是什麼文字的書看。
那根被林暮拴在她的手腕上的繩子她也平靜地接受了,甚至這麼多天沒想着解開,甚至自己主動去找了一根布料更為柔軟結實的繩子替換了原來的那一根。
但林暮總有一種孩子靜悄悄肯定在作妖的恐慌感。
林暮知道她必須去找一趟封玦,站在對立面的封玦肯定會對她撒謊,但肯定也能告訴她不少她想得到的信息。
但前提是絕對不能帶上林幻,他們的談話不能有林幻在場。
林暮不敢離開林幻,她無法确定自己一旦離開林幻依舊會留在原地等着自己,相比安分呆着,林幻更可能像花菡茗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讓林暮再也找不到。
于是去見封玦的計劃被林暮一拖再拖。
甚至讓林暮都有些在溫馨平淡的日常裡沉浸無法自拔了,一晃眼,十幾天過去了。
又一個早晨,林暮在睡夢中醒來,林幻還沒有醒。
林暮想起了前一天晚上遞給林幻的睡前牛奶的杯中已經完全和牛奶融為一體的白色粉末,那些粉末編織出了一張帶着美夢和謊言的細密的網。
林暮計算過藥的用量,這些足夠讓林幻睡到中午,她重新回來的時候。
林幻對着林暮是帶着全然的信任的,她不會去懷疑林暮遞到她手上的東西,而現在她在利用這份信任。
林幻這個人深陷在潔白的被褥裡,她在愛人的謊言裡安眠。
林暮低頭親吻林幻的唇,穿好衣服,在熹微的晨光裡離開了家。
*
楓葉街
這是林暮第二次來這裡,上一次正值盛夏,這一次卻正好剛巧,滿街都是火紅的楓葉,地上,枝頭上,空中,就像是一簇簇絢爛的火焰。
封玦的診所依舊在那裡,但是本該坐在櫃台後面的封玦卻不見了。
卷簾門沒有拉下來,隻有一層玻璃門,可以清晰看到裡面的情況,玻璃門也沒鎖,林暮伸手一推就推開了門,進到了室内。
地面上,櫃台上,甚至桌椅上都鋪了一層灰,雖然灰不算厚,但看得出來這裡已經有一段時間無人造訪了。
櫃台後面封玦之前做的位置的桌面上,還放着個玻璃杯,杯子裡還剩下半杯水,水的表面的灰塵鋪成了一層水膜。
桌子上還擺着張紙,一支筆。
林暮拿起來看了一眼,紙上的是填字遊戲,應該是封玦用來打發時間的,除此之外還有幾個突兀的小黑點。
沒鎖的門,沒喝完的水,做了一半的填字遊戲,被鋼筆不小心甩出來的墨點,這一切都昭示着,封玦是在某一瞬間毫無防備地從這這世界憑空消失了的。
某一個上午或者下午,封玦獨自一人坐在無人的診所裡,沒有病人上門,他隻能一個人玩填字遊戲,然後在某一瞬間,他毫無預兆地人間蒸發了,隻留下桌子上喝了半杯的水等着灰塵落滿,填字遊戲還留下大片的空白,鋼筆因為沒了支撐向着一旁傾倒,然後筆尖被甩出墨水,在紙張上留下突兀的黑色墨點。
他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林暮來晚了。
林暮記得林幻說過,她破壞了那些“眼睛”的線路,她們現在處于無法被那些“眼睛”觀測道的狀态,“眼睛”想要修好線路至少要一個月。
所以封玦也屬于“眼睛”中的一員,他被驅逐出了這個世界。
林暮想要再次見到封玦至少得等半個多月後,但顯然林暮不能就這麼坐以待斃地就這麼等着,真到那個時候,林幻的計劃或許已經實施完畢,一切都将無可挽回。
林暮必須得聯系到封玦。
林暮現在就像是被困在了一個信息繭房裡,這個世界是虛假的,在虛假的世界裡根本難以獲得足夠的信息,關于虛假的世界外面的真實世界,隻能從外來者那裡獲得。
林暮的信息一直都是不足的,她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活在一個虛假的世界裡,不知道那些“眼睛”又是什麼人,為了什麼而來,不知道真實世界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世界又發生了什麼,她甚至不知道她和林幻以及那些家人的過去,到底是什麼讓她的家變得破碎。
這些都是她在這個虛假的世界無法獲得的信息。
現在林幻切斷了外界的檢測,也切斷了林暮向着外界獲取信息的渠道,林暮隻能一無所知地看着林幻的計劃穩步進行,她甚至不知道那個計劃是什麼,目标又是什麼,也無從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