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菡茗其實在下墜的一瞬間就酒醒了。

又或者說，她從來沒有醉過，她隻是借了幾瓶酒壯膽，她的膽子一向是很小的，她做不到像哥哥姐姐們一樣勇敢，她需要一點酒才敢向外跨。

在半空中被林暮抓住的時候，花菡茗突然覺得好像沒有什麼遺憾了，那些滋生出來的委屈也散了幹淨，她開始有點後悔。

她應該乖乖聽林幻的話的，她不想林暮傷心。

如果她們不曾深交，林暮也不會為她的死亡而難過。

花菡茗擡頭看到了頭頂的天空，星空絢爛，在最後這一刻細碎的記憶劃過她的腦海，她終于想起李風逸曾經畫過一副關于星空的畫，那幅畫原本是林暮的半成品，後來交由李風逸完善，那幅畫上的星空就像是現在的夜空那麼漂亮，漂亮得不真實。

花菡茗其實是有些恐高的，她不敢去太高的地方也不敢去看現在的地面。

不過她慶幸這樓足夠高，讓她足夠去思考很多事，也足夠讓她有勇氣去面對最後的結局。

下墜的過程中，花菡茗全程都是仰面朝上的。

世界不停地旋轉，就像是一個巨大的漩渦。

花菡茗感覺得到有風挂過了她的腿上之前被蹭破的皮膚，那一塊的褲子也被蹭破了，現在風刮着有些涼。

她胸口的挂墜緊貼着皮膚，帶着些微的涼意，那裡面藏着一張全家福，很久之前她好不容易問林幻要的，那張全家福裡的她還是個小孩子，她是被全家疼愛着的孩子。

花菡茗努力地看着天上的星空，發絲不停地被風往上挂，在她眼前織成了破碎的網，又好像是裂痕，把那片天空分割成了無數塊。

她又想起來了，以為她實在喜歡那篇天空，李風逸在她房間的天花闆上複刻了那片星空，于是那片星空成了她天花闆的布景，還用上了熒光顔料，燈一關，那就像是真正的星空一樣。

花菡茗的耳邊響起了一個溫潤的讀故事的聲音，她總是不願意乖乖睡覺，于是大哥總是在她的房間呆到很晚，不厭其煩地一遍又一遍講那些童話故事，直到她真正睡着才離開。

在墜落到地面的那一瞬間，花菡茗的唇角帶着滿足的笑容。

她是被嬌慣着長大的。

她是被全家人疼愛着的小妹妹。

林暮趴在圍牆邊上，金屬的欄杆凍的她整個手掌到手臂都是冷的，她冷到發抖。

她就趴在那裡，很長時間都回不過神，她的思維被無限放空，随着花菡茗的墜地好像什麼都不知道了，她後知後覺地擡起頭去尋找那隻鳥，那隻被花菡茗送給她的鳥，可是天空中什麼都沒有，那隻已經被送給她的鳥在哪裡呢，她該去哪裡找那隻鳥？

下一瞬間，林暮開始向着樓下狂奔，她甚至等不及去坐電梯，她在樓梯上狂奔，仿佛隻要她快一點下去，到達地面，她就可以在下面接住花菡茗。

當林暮到達樓下的時候，那些麻木的上班族的無面人好像終于才反應過來了，在花菡茗摔成一團肉泥的屍體周圍圍了一圈人。

林暮卻好像失去了撥開人群走過去的勇氣。

直面了好幾次死亡，這是唯一一次林暮身上幹幹淨淨沒沾上血迹的一次，但好像這一次才有了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