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理論如此,但我也隻是依照經驗推斷出片羽能夠切斷陳自同對于痛苦的感知,至于具體要如何去做,在出手的這一刻,我尚且缺乏頭緒。
回想起最初片羽切斷靈域對我的操控之際,那一刻,在我的意識中,我分明看到針對于我的控制在眼前具體化為了某種可以切斷的形狀。
那麼現在,或許我也需要感知到陳自同的恐懼和痛苦,才能嘗試将其切斷。
片羽插入陳自同的身體裡的瞬間,仿佛是搭建起什麼微妙的聯結,我聽到了陳自同在劇烈痛苦下的心念聲音。
他同樣也感知到了片羽作為靈能力對他的侵入。
“季小姐?”恐懼與痛苦凝結出雜亂的心聲之下,我聽到陳自同微弱的疑問。
我終于忍不住糾正他:“我不姓季,我叫蘇吉光。”
他的心聲居然輕微地波動一下,似乎是有些驚訝。
“蘇吉光,我聽過這個名字。”他努力将與我對話的心聲放大,似乎想以此轉移被痛苦和恐懼所折磨的意志。
“你不是早已經死了……哦你說過,你是殘靈。”
我沒心情和他聊這些,全部注意力集中在他的情緒之上。在我的審視之下,腦海裡陳自同的情緒漸漸具象起來,掙紮竄動如同火苗,正在陳自同的體内不斷翻滾。
意念轉動之際,片羽如利劍一般揮斬而過,将其切斷割除——恐懼和痛苦如同根系斷裂,化為雲煙,消散在陳自同的意志之中。
我聽到陳自同心中聲音猛地擡高:“怎麼回事?”
“我切斷了你的恐懼。”我解釋道,“抱歉,我沒有辦法救你,隻是希望這樣能讓你減少一些痛苦。”
“原來如此……”
陳自同沉吟一句,心聲漸漸恢複了之前的穩重,“謝謝。這就是你靈能力的效果嗎?我的印象裡,你的靈能力并不是這個。”
我原本想抽身從他的情緒中離開,陳自同被切斷了痛苦,剩下也隻是平靜等死——但這個話題實在令我無法拒絕,我忍不住追問:“你知道我?”
“少年天才不總是格外有知名度麼?”他的笑裡有些沉重,“隻可惜英年早逝。不過看到你作為殘靈,依然在從事驅靈工作……很好,很好。”
他自顧自地歎息,“如果我還能離開這個靈域,哪怕身體已經死了,僅僅作為殘靈,也想像你這樣……”
我不解:“就這麼想做驅靈師嗎?”
我聽到他再次地笑了。
“人活着,總是有想做的事情吧。我找到了這件事,即便為此而死,我也……”
“不……遺憾……”
混沌終于将他吞吃殆盡,連微弱的意識也斷斷續續。
我聽到他最後的聲音。
“你……應該……也是這樣……的吧?”
我是怎樣的?
我愣住了。不知是為陳自同的死,還是這樣一個問題。
我想起樂語的話。
“你知道真正的問題是什麼,隻是沒有說而已。”
“……我沒辦法給你答案,你也不需要我的答案。”
“你肯定有自己的答案。”
樂語的确對我有所了解——我有自己的答案,隻是尚且不敢認清、不敢說出來。
這一刻,在陳自同最後的問題中,一切都浮出水面,變得明晰透徹。
我……
尚未出口的答案被突然打斷,一股來自身體的巨大沖擊将我的意識從片羽連線的他人遺骸處扯回,恢複我身體的視覺,再次觀察周遭,我才悚然發覺,混沌竟不知何時沿着片羽的連線,滲入了我的身體之中。
在我意識恢複的下一秒,淩厲的風聲從我眼前掠過,霎時間斬斷了連接着我和陳自同的片羽。
混沌是沿着片羽朝我而來的,片羽被斬斷之際,它們也便瞬間失去了依憑,然而下一秒,縷縷纏繞在片羽上的混沌豁然散開,水滴狀煙沙狀停滞在空氣之中,隻呆愣了一秒,便如同粒粒子彈,飛射襲來。
這瞬間仿佛靜止,我已然做好準備迎接來自混沌的沖擊。然而預期的痛感尚未産生,眼前的一切驟然大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