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兩秒。我眯起眼問他:“誰讓你留在這裡了?”
“不可以嗎?”姚千看向我,眼眸沉沉,映出我的樣子。他看着人的樣子總是很專注,常常讓我産生他眼睛裡隻有自己的錯覺——又或許他也并不這樣看别人。
八年前他這樣看我,八年後還是這樣,一直沒有變。
我鬼使神差地開口,又好像是在說出既定答案。
“可以。”我答應他了。
查清安煦的情況并不是件複雜的事情,阮之秋一個人走了,姚千留在了我的靈域裡面。
曾經作為殘靈的我将靈域視為充滿危機卻有趣的地方,現在發現自己的老家也是如此所在,實在是天降驚喜,令殘靈笑不出來。
姚千則看上去适應良好,仿佛回到自己家,平淡問我這個主人:“這裡怎麼住,不能是風餐露宿吧。”
“……你跟我走。”
我們一起朝着一個方向走去,走出幾百米,遠方影影綽綽出現一片房子,再往前走,能聽到街道喧嘩聲,轉眼間我們已經陷入一片城市街區之中。
姚千還算平靜,略帶好奇地打量周遭一切。
我朝他解釋道:“靈域會回應我的想法和要求。這是我平時居住的地方,大部分是根據我在靈域裡生活七年的那片區域改造的。”
迷失在這個靈域中的前七年,它為我營造出了堪稱完美的一切。雖然其中也有我作為殘靈意識受損,缺乏辨别能力的原因,但單論靈域所設置的日常場景,的确稱得上毫無瑕疵。
“從七年前發現這是靈域之後,我就沒有再繼續過七年間的生活,将靈域所制造的一切圈定在這片區域。”我說,“雖然沒什麼新鮮感,但就這麼一直維持下去,也沒問題。”
我将姚千帶進街邊的小區,上樓,打開一套三居室的房子,客廳立着落地窗,将夕照橘色一路鋪到房門口。就個人生活的品味來說,我可比姚千要好得多了。
我從鞋櫃中拿出一雙拖鞋扔在地上,示意姚千:“進門換鞋。”
姚千似乎愣了兩秒,目光在拖鞋上掃過幾眼,還是換上了。
“這裡是你一個人住嗎?”他問已經利索換好鞋躺進沙發上的我。
“……嗯。從發現真相後,我就消除了這個世界所有根據我記憶複制出來的人。”我說,“現在這裡還存在的人類幻象,全都是現實世界不存在的。”
我舉例,“比如我們剛才進小區時,門口那位賣烤冷面的阿姨——她就是純粹幻想出來的人物。我想,在我看不到也聽不到的地方,她大概也不會有所行動吧。”
“這裡是一個純粹的唯心世界。”
我轉頭問姚千:“所以你今晚要不要吃她做的烤冷面,味道不錯的。”
“……都可以。”姚千給出意料之中的答複。
于是我繼續道:“這裡的食物作為人類也可以吃,之前進入這裡的人類,吃了都沒有事。當然,很多靈域也都是這樣的吧,之前在風鈴遊樂園……”
我語速不自覺地越來越快,像是專門為了說什麼,而在不斷地繼續說下去。
姚千語氣淡淡地打斷我:“那之前呢。在這個房子裡,之前你是在和誰一起住?”
他看出這個房子并非我所獨居,當然也聽出來我語氣的動搖。但他不明白的是,我動搖的本意是為了他好。
我笑了一聲:“你問這個幹什麼?”
姚千看我,提醒我一樣地說:“我們還沒有分手。”
他說話還是那個調子,跟很多年前我第一次見他,他想自殺卻不承認的樣子也差不很多,過了這些年,好像也缺少改變。隻是眼睛裡能被更加熟悉他的我讀出來委屈的意思,他平靜地控訴我:“兩次都是你主動提出來……但又一次次當成沒有這回事。”
不得不說,這句話确實令我心虛了幾秒,我問他:“你真的想知道?”
不等姚千回答,我已經公布答案:“是你。”
姚千站在我面前,眼睛略微眨了一下,好像反應這個答案需要時間。
我告訴他事實:“我在這個靈域裡按照自己的想象度過了七年時間,在我以為自己26歲的時候,我們結婚了,搬到這裡來住。”
“直到我醒過來,驅散了幻想。”
姚千的表情在聽到結婚的時候有了明顯的停滞,一貫很有聰明人形象的此人有點茫然地問我:“我們是怎麼結婚的?”
他一頓,問出一個更加愚蠢的問題,“你也沒有見過我的父母。”
“那不是很簡單?”我說,“都可以幻想出來的,我見到的是兩位很好說話的中年知識分子,雖然總之也沒見過幾面,他們很放心地把兒子托付給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