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上有個山頭叫天墟城,是江湖四大派建立,專門為四大派培養候選弟子的地方。
許方正既是奉新許家家主,也兼任了天墟城道醫門的老師。
學生撞見老師,這和耗子撞見貓有什麼區别?
“哦,原來不是因為我……”
許方正低聲道:“我教過他們統課,分班時收了那個高辮的小子,叫蕭錯,不愛學醫偏要拜我,吃我的喝我的兩年,後來因為課業一團糟,滞學不能肄業就被我打出去了,現在跑到劍術門拜師,臉皮比你還厚。”
“什麼話,”李清樂好笑地轉回頭去,打量那個靛衣高辮的小子,“天資不錯,是個好苗子,我看就是你不會教。”
“說的好像你教過一樣。”
李清樂又笑笑。
許方正把座輪往走廊方向推,左右守衛的黑甲士兵訓練有素地散到兩側,銅牆鐵壁般圍在李清樂身後,黑壓壓一片。
在場多有認識許方正的,他雖然年輕,醫術卻很拔尖,隻因行事低調不太愛見人,沒想到竟然跑來給李小侯爺推車了。
“忠叔,上茶。”
話音未落,那些以前參加過桃花宴的客人們忽然齊刷刷地散到了兩側,其餘人不明所以,也跟着散開,空出了院中一塊地。
隻有蕭錯沒動。
忠叔剛想提醒下這個特立獨行的少年,被李清樂止住了。他笑着問:“小少俠,你是誰家的?”
“天墟城弟子,當歸嶺門下,蕭錯。”
其餘天墟城弟子一聽這話臉都綠了,不知是因為他們這次來帝丘為的是查案,而查案最怕暴露身份,還是因為别的什麼原因。
——譬如一聽“當歸嶺門下”五個字,某位姓許的老師白眼一翻,找個理由扭頭就走了。
當歸嶺就是許方正負責道醫門的山頭。
“哦,”李清樂恍然大悟的樣子,“原來是乾越山的少主。”
乾越山是江湖四大派之一,四大派送自家子弟去天墟城求學是常有的事。
蕭錯:“也可以是。”
“真的不讓?”
“上茶而已,為何要讓。”
确實挺狂。
“那好吧。”李清樂示意緊他邊上的女使推他到一旁扶手邊,餘光裡,蕭錯一直盯着許方正離開的方向。
李清樂這個天工奇巧的院子都是他這幾年閑來無事時自己一磚一瓦造的,除那些表面機關以外,還有很多輕易看不出來。
他伸手扭動石階上一個火焰蓮花狀的扶手,下一刻,隻見那塊空地上忽然升起數個石凳……與石凳一同升起的還有那位乾越山的少主。
蕭錯:“…………………”
“噗。”
風關和周陽先沒忍住笑出了聲,緊接着是烏泱泱一片人。
有人啪啪鼓掌:“好!”
海尋玉作為天墟少年隊領頭大哥,尴尬地捂上了眼睛。
當事人冷不丁地出了洋相,挂不住,直接從脖子瞬間紅到耳朵,忙跳下來落荒而逃。
衆人笑的更大聲了。
“這臉皮挺薄的啊,”李清樂笑呵呵地問女使,“我真比不過他?”
“……”
女使們一排排端着茶盤,給每一個石凳都放了一杯茶。
等大家笑過了勁,李清樂做出個請的手勢,道:“重巒繪景百人凳,諸位,将就着坐吧。”
這一百個石頭凳子上每一個都是李清樂親手雕的畫。
江湖有名:公子凳。
*
此刻,西北關外。
回朝天。
風雪交加一整夜,天邊剛剛迎來破曉,回朝天群山連綿,被雪封了路,困住了數百行軍。
——這是宸王楚長瑅巡完糧道,班師回朝的隊伍。
主帳内氣氛低迷,楚長瑅正背對着衆人,站在劍台前低頭擦拭着一把黑柄金紋的寶劍,墨狐披風将他的身影拉的很長。
帳外烽火鐵騎,帳内焚着濃香,摻着醉人的烈酒氣。
最前那張桌案上放着一封紅頭信,是昨夜大雪封山前八百裡加急從京城寄過來的,送信的人剛剛才找到宸王的隊伍。
看字迹,這信寫的很急。
“殿下,”長久沉默後,一個武将鼓起勇氣,上前道:“太皇太後慈愛寬厚,即便真大事不好了,您一時趕不回去,肯定也不會怪您,況且人活一世……”
“咳咳。”
話沒說完,就被身旁一個儒将打扮的人捅咕了一下打斷了。
“殿下,”那儒将說:“鐘太妃娘娘的信中并未提及太皇太後病況如何,反倒托殿下在回京路上過路下帝丘,捎上永安侯……末将鬥膽猜測,情況還沒到最差的地步,無需過分擔憂。”
“就是就是,老徐果然是文化人,正說到點子上,”又有武将附和,“要是真着急,誰還管什麼永安侯?他李清樂又不是皇親國戚,就算是,難道他自己還沒長腳?走不了了??”
儒将徐督山無語地撇了眼這滿屋子都不會說人話的武将,示意副将趕緊把這群人嘴給堵上。
但回頭,卻見那宸王劍刃回鞘,根本不想搭理将領們的話,隻兀自來到一旁簡陋的小香案前,伸手,掀開幾層厚厚的織花錦,便見其中供奉的一尊天佛。
宸王楚長瑅,他是當今大虞皇帝和已故成君皇後的第一個孩子,他厭煩禮數,皇帝便許他不必每日跪拜天佛的權利。
而此刻,他看着這天佛,不知心中所思所念。
回朝天山風呼嘯。
一如他祈天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