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夥各回各房後主院清靜下來。兩個侍女一高一矮,奉給李清樂一個漆盤和一個信筒。
李清樂正在給魚鈎上餌,座輪邊放着把椅子,似在等人來。
他歪頭一看,那漆盤上陰森森放着午後要喝的藥,便假裝哼起小曲,說:“放着吧。”
面前是一池沉水無波。水面隻有斜柳倒影随風搖晃,寒冬已經過去,現在草長莺飛,新枝抽芽,正是一年最生機的時節。
“侯爺,”那個略矮一點的侍女說:“許大夫出去山上采藥了,囑咐我們要盯着您把藥喝完。”
“他不在啊,”李清樂一聽這話就樂了,下一秒把魚竿架在支架上,端起藥碗毫不猶豫地連藥帶碗扔進了河裡,“不早說,這苦汁子誰愛喝誰喝!我是不喝了!”
“诶!你怎麼給丢了!”另一個高些的侍女花容失色,“許大夫知道了定是要生氣的!”
這兩個侍女生的雙胞胎,是一對姐妹花,矮個子的是姐姐,叫大蓮,高個子的是妹妹,叫小蓮,都是十四五歲的樣子。
“不告訴他不就行了,少喝一頓不會發現的,”李清樂指着扇子威脅道:“你們兩個誰要是敢出賣我,我就先把誰嫁出去!”
“……哼!”小蓮一點也不怕李清樂,“我和姐姐自然不會出賣侯爺,但侯爺也别高興太早,許大夫自己就會知道這件事的!”
李清樂哈哈直笑,“真當你藥仙哥哥是神仙啊!”
大蓮比較沉穩,隻指着面前的池塘,道:“侯爺,您不會忘了吧,半年前您把許大夫的藥倒進池子裡,第二天整片池塘的魚都被毒死了,許大夫回來一瞧便知道,罰您替他試了一個月的針。”
“……”
靠,怎麼把這茬給忘了。
“侯爺自長些記性吧!”小蓮捂着嘴和姐姐一起笑。
“……教訓起我來了,”話雖如此,一想起被銀針支配的恐懼,李清樂頓時也是愁上眉梢。
一時不慎留下後患,誰曾想眨眼就是現世報,“那現在怎麼辦?我碗都扔了。”
大蓮小蓮一齊搖頭,異口同聲:“我們也不知道怎麼辦……”
說完又開始笑。
李清樂搓了搓手裡的佛珠,看向魚塘,歎了口氣,“笑笑笑,就知道看笑話,養你們什個用。”
魚塘風平浪靜,魚兒們還沒嘗到這個殺千刀損陽壽的李某人送上的斷頭湯,遊地正歡,時不時還咬個鈎,引起一陣水波。
李清樂若有所思愣着神,半晌過去,忽然冒出一句更歹毒的話:“這樣,也正好,等魚翻白,桃花宴毒酒的借口就有了,就說這是一場意外鬧事。”
“可是侯爺,”大蓮追問:“若下毒之人隻是為了擾亂桃花宴,其必然有動機,最終也要推一個人出去……可我們還什麼都不知道。”
李清樂揮揮扇子道:“這個我自有安排……你們下去吧,我一個人清靜一會兒。”
“是。”
大蓮小蓮離開後,主院隻剩下李清樂一個人和一池子剛剛被判死刑的魚。
他望着如鏡面般的水面上泛起的圈圈漣漪,見那咬鈎的魚從慌張到掙紮,最後終于擺脫,卻不知自己早已逃脫不了的命數。
水面恢複平靜。
隻有一隻葉船飄來。
李清樂左手邊放着來自京城的信筒,他随手抓了一把魚食扔進池塘裡,沉默地抽出信卷。
信卷尚未展開,[宸王]兩字浸透紙張,映入眼簾。
他眼眸一動。
*
“呦,出風頭的回來了。”
風關因為親姐和蕭錯有娃娃親的緣故,從小打心眼裡瞧不上這個未來姐夫,逮着機會就要挖苦一下,“蕭大公子去給許先生磕頭了?許先生可理你了?”
在場的都知道蕭錯被許方正趕出師門是怎麼一回事。在許方正口中大概是因為蕭錯不思進取天資有限,不适合學道醫,但其實蕭錯在學統課時道醫門的成績一直名列前茅,隻是因為乾越山想讓蕭錯去劍術門拜師進修,一直在背後給當歸嶺其他老師施壓,幾次三番為難蕭錯,最後逼的許方正把蕭錯趕走了。
周陽并不想讓風關摻和進這件事裡去,小聲勸道:“阿關,這是人家私事,你别說了……”
“是啊,私事!”誰想風關更起勁,“我本不該插口,那他公然暴露身份的事怎麼算?咱們的案子還怎麼查?打草驚蛇!”
“蛇在哪兒呢?”蕭錯“砰”一聲放下包袱,站在昏暗處背對着人,脾氣也是臭地沒邊兒,“你們窩在這裡就能查案了?”
“那你又做什麼了!?”風關猛的站起來,要不是周陽攔着一準要沖過去罵,“去妙音齋聽曲喝花酒被逮個正着,還有理了?!”
“阿關你……”
“怎麼又吵上了……”
“真是消停不了一日!”
“不是說找玉墜查案的事,能不能先幹正事……”
自從昨天在妙音齋打了一架之後,這二位就跟吃槍藥似的,見面就炸,尤其是風關。
蕭錯的性子最煩唠叨,索性一直和風關保持距離,但他也不是忍氣吞聲的主兒,倘若正面撞上偏鬧不痛快,也是不怕事。
“我聽曲關你什麼事?”他好像在壓着什麼情緒,轉過身,走過去,把要攔他的海尋玉一把隔開,停在風關面前,“别說聽曲了,我就算去青樓,逛窯子,把風月場所玩個遍,關你什麼事?”
“你混蛋!”
蕭錯一把抓住風關的領口把他往前提,渾身散發着一股明顯的酒氣和戾氣,把周陽都給吓了一跳,“蕭錯你放開他!”
“你怎麼還喝酒了?”
“蕭公子,有話好說!”
“他還小不懂事!”
“蕭師兄冷靜!”
“都别動!”蕭錯撒開風關,投給旁人一個審視的眼神。
他現在的神情說沖動沖動,說鎮靜也很鎮靜,不像喝多了,這點酒也不會讓他大醉,倒像受刺激了,顯得有些怕人。
好在以大欺小并不光彩,以蕭錯的行事作風不會真的動手。
燭光打在臉上,他居高臨下地看着風關,說道:“風公子,我沒心情跟你鬧,我說過很多次了,我不是能和你們風家聯姻的人,令姐嫁我,也隻是嫁了我,以後呢?有什麼意思?你是覺得她能管的住我,還是覺得單靠風家在我父親面前那一點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