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後,東宮太子解禁。
這天小雨淅淅瀝瀝,雲燕回巢,朱門院深,侯府一如既往的冷清。
李清樂閑的要命,剛整理完賬目,謄抄起宸王的“起居志”。
他從午後抄到傍晚,直到天氣放晴,紅霞夕照,一隻信鴿忽然飛入書房。這信鴿額尖一绺紅毛,是鎮國公府秦灏送來的消息:
【兄,東宮釋】
【沈澤月與太子在慈甯宮邊的花園撞見,說了什麼不得而知】
【陛下召見太子,太子為悅君心打算自掏腰包,修繕水路祭祭台】
【陛下很高興】
大虞的這位太子爺也是老熟人了,名叫楚長珩,生母是秦家養女,當今陛下的結發妻子。
楚長珩比李清樂大好幾歲,在夢雲山時便與他們幾個小的玩不到一塊去,成君皇後又十分不喜歡他,所以性格比較孤僻,常常獨來獨往。
李清樂将信紙折上。
“風關。”
正在門外燒水的風大少爺探頭,死氣沉沉地應:“來了……”
這幾日風關快要被李清樂整瘋了,也不知這李小侯爺用的什麼招數,他一逃跑就像遇到鬼打牆,不管轉多少個圈都能撞見他李清樂。
而每撞見一次,李清樂就會把他吊在樹上蕩秋千,他什麼招都試了,什麼調虎離山,瞞天過海,下迷藥,挖牆腳,統統沒用,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一入侯門深似海?
“你又什麼事?”
“渴了,茶沏上了沒?”李清樂指指信鴿,“還有,往後這府裡養鴿子的事就交給你了。”
風關一聽這話暴脾氣就上來了:“李清樂你使喚我上瘾是不是?!小爺我又沒賣身給你!!”
李清樂:“風樓主的回信不是都給你看了。”
“……”
風關與蕭錯最大的區别,就是風關有個慈愛擔當的好爹,不像蕭錯那爹是個爛樹根的,所以蕭錯可以理直氣壯地跟家裡對着幹,但風關卻不行。
“令尊說,‘犬子愚笨,又是犟種,空有蠻力,可當驢使’。”李清樂替他回憶,“公子孝心,怎麼你連你父親大人的話也不聽了?”
“……”
風關氣的臉漲紅,但沒話反駁,抓起鴿子就走,“要喝茶自己倒,不喝就渴死,渴死你算了!哼!”
李清樂好笑一聲。
風關走後,他數了數已經謄抄陰幹的“起居志”,按順序排好,已經抄到宸王十二歲第四個月的最後一天。
楚長瑅剛入宮時的生活過的非常枯燥,不是吃飯睡覺就是練功讀書,不然就是在四處請安、學禮儀。
抄這“起居志”的無聊程度可以比得上抄寺廟裡的車轱辘經了,磨地李清樂這幾日睡覺連安神香都省了,許方正都說他脈象平穩了許多。
回想起宸王十二歲時,他随他爹在京外紮營,過年都不回京,估摸有一年多也沒同宸王見過一面。早知道當時就該求皇上皇後把宸王也給帶出來,省了他在鳳儀宮裡坐牢。
如今倒是換做宸王在馬背上,他卻再也沒辦法一展宏圖了。
這幾日李清樂愈發覺得骨頭發疼,可能是血裡帶毒的緣故,初春的草蟲咬他一口都得命喪黃泉。
太陽落山時,他握筆的手突然一陣痙攣,被他左手按住,緩了好一陣……
*
水路祭如期在三月末舉行。
此間李清樂和楚長瑅沒再見過,隻是在水路祭的前夜,李清樂終于抄完一整箱起居志,趁夜送到了王府,卻見小王爺不在,便拿走了第二箱。
這日,水路祭設在宮内大福湖。
聽說那祭台原本在湖邊,是前周朝的舊物,年久失修。這一回經太子這督建直接延伸到了水中央,規模比先前大了三倍,長梯都能站不少人,湖兩側的樹木也清了,所以這六十四祭的最後一祭請來觀禮的人也最多。
觀禮來的不僅有一幹爵爺、皇親、重臣,還有他們的家人、新貢士的三位甲榜、清流文人、西北練功歸來的武将,甚至還有京都商會的人。
這一幹人等烏泱泱,李清樂着侯爵官服入宮,自尚武橋到尚武門,在橋上遠遠碰見了宸王府的車駕。
“這個肯定就是宸王。”
一旁有人小聲議論:“宸王此番從西北凱旋,陛下特賜他可驅車入尚武門的殊榮,這可是連東宮太子都沒有的,上一個能這麼幹的還是永安侯。”
“誰?”
“不是現在那個永安侯,”那人說:“是永安帝侯,李錦安。”
李清樂側身讓路。
那人還在說:“但李錦安可從未居功自傲過,這宸王也太猖狂了,隻是這點子軍功,竟然敢這樣。”
“這不是踩着太子的臉嗎……”
與李清樂一同給宸王讓路的還有左右兩排人,李清樂認得出京都商會的會長馬冷和副會長牛遲,這二位是京城商會牽頭的“三虎”其中之二,最後一位姓姬的沒有來,他們如今都是這京都炙手可熱的人物。
“牛大人,馬大人。”
牛大人嗔笑:“二位大人慎言,宸王可不是太子殿下那麼好相與的,然而他再受寵,這京中到底誰才是儲君,各位心裡應該很清楚。”
“是是是……”
這牛馬二位剛送了女兒入宮,自诩也成了皇親國戚,很是鼻孔看人。
沒想到宸王在官場的風評已經成了這個樣子,一幫人拉踩,一幫人應和,竟沒一個站出來幫他說話的。
這二位走後,李清樂往他們身後掃了一眼,可巧又看到兩幅熟面孔,一直在一旁遠遠站着沒有吱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