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胖子似乎姓傅,旁邊的瘦子姓齊,穿衣打扮像從江南來的。
這兩個倒懂事,與李清樂對視一眼後,忙過來打招呼。
“早聽永安侯大名,今日一見,果然氣度非凡。”胖的說。
“久仰久仰。”瘦的說。
這姓傅的一副彌勒佛似的笑,看久了讓人起膩:“上回在帝丘桃花宴上,下官同侯爺見過的,侯爺忘了?”
姓齊的像個窮酸吃不起飯的書生:“下官也在,侯爺,咱們陛下愛瓷,我見侯爺祖宅的瓷器大多是自家燒制的,那工藝……”
“诶诶,”傅攔住齊,“你也真是,敲碎腦袋聽錢響,什麼事不能以後再說,人侯爺忙着呢,非趕在這個節骨眼上!呃……侯爺莫怪……”
“無妨。”李清樂說。
這齊老爺呆呆的,跟讀書讀傻了似的,竟也是個生意人?
“侯爺請。”姓傅的重新介紹自己,“下官傅萬全,出身靈興,家裡搗騰瓷器,這是我義弟,齊童,長州人,久仕不第,最會算賬理事。”
李清樂笑笑:“原來如此。”
秦灏姗姗來遲,剛好撞見這幕,這傅齊二人對視一眼,先行一步。秦灏抱胸過來,很是奇怪了一下。
“怎麼了?”李清樂與他并行。
宮牆高高,有幾隻灰白的鴿子在上盤旋,二人行在樹蔭下。
秦灏道:“這傅萬全很是個明哲保身的人,往日我問他事,他多說一句都要避嫌,生怕那牛馬雞三家以為他親近二表哥不樂意了,你何德何能啊,他們怎麼今天對你這麼殷勤?”
李清樂笑道:“或許是我家無官傍身,避無可避?”
“京裡誰不知道,同你家做生意就是得罪商會,得罪商會就是得罪承皇閣。他們商人無利則散,”秦灏道:“倒像是被誰授意的……”
……
楚長瑅入宮時碰見太子,下車相迎,太子被禁足這些日倒像真反思出什麼來,姿态落的很低。
“老二。”
“皇兄萬安。”
太子身着金白,踏玉靴,佩戴玉帶玉腕,上繡華紋,模樣不甚驚豔,卻根耐看。因他生的很高,人也瘦,乍一瞧不免覺得身形有些單薄,分明比宸王大六七歲,卻比不上弟弟的沉穩,倒有些風流潇灑的姿态。
“這幾日忙着祭台修繕,還沒來得及恭祝你凱旋。”太子道。
楚長瑅:“為老祖宗祈福要緊。”
太子摟過宸王肩膀,往裡走,“老二啊,雖說先前的事并非大哥有意懷疑你的身世,到底是聽了小人讒言,還是大哥對不住你。”
楚長瑅:“大哥說的哪裡話,你我兄弟,不言其他。”
“你這麼想最好了,”太子說:“父皇見了也一定欣慰,西北戰事吃緊,西周虎視眈眈,恐又要起戰事,你如今身世清白,又軍功在身,日後幫着在禦書房處理也是名正言順的。”
楚長瑅沒接茬。
太子這種夾槍帶棒的叮囑不是說給别人聽,都是沖他來的。
好在太子也沒接着說下去,二人聊了幾句邊疆,聊了幾句慈甯宮,又聊了幾句剛上學的小侄兒,最後說無可說了,繞出角門,太子忽然想起什麼,“诶?那個李承興如何了?”
“不知道。”楚長瑅回答地幹脆。
“不知道?”太子沒料到二弟回答地這麼決絕,“你與他自幼交好,該去時常到侯府問一句,是不是缺衣短食了,要不要咱們給他某個差事,他都回京半個多月了怎麼還在家裡閑着。”
楚長瑅臉色忽然陰沉下來:“他今日也來,皇兄何不親自問?”
“我跟他不熟,”太子說:“以前隻要他在京城,這京城裡總是熱熱鬧鬧的,今日推行個‘坐輪’,明天研究個‘遞信木鳥’,後天又是‘竊聲鎖’。這個李家的總有那麼多的花樣,如今落魄成這樣,本宮也是于心不忍。”
“官員任免,取賢取能,因時度事,”楚長瑅頓了一下:“但這是父皇的事,要不皇兄去問問父皇?”
太子不着聲色地冷哼,放下壓在宸王肩膀上的手,“你不用拿父皇噎我,我也不稀得為了他試探你,但他這回為什麼回來,你知道嗎?”
楚長瑅不語。
說實話,他還真不知道。
李清樂現在隻要是他問的基本上什麼都能跟他說,可唯獨這個事從頭到尾隻透露過十個字:『了和那些權貴們的恩怨』。什麼恩怨?
當初那些在李家落敗時落井下石之人的恩怨嗎?那些人不是後來都被他處理了嗎?還有誰?
太子停住,側頭低聲說:“若我是他,剩的這些個時日,要做的事猶如蝼蟻撼樹,我就不再折騰了,此生認栽,求了天佛,有怨來世再報。”
“皇兄說的是什麼事?”
太子眯眼:“你真不知道?”
楚長瑅壓着情緒,隻是面不改色地說:“皇兄,臣弟書房裡有本尚書,其中言‘滿招損,謙受益’,又有他言,曰,‘試玉要燒三日滿’,承興哥懂不懂我不知,皇兄要不要拿去看看?”
“……”自小就無比痛恨讀書,肚子裡沒幾篇經文的東宮太子。
太子笑:“好,為兄正想請教二弟的學問,改日千萬遣人送來。”
太子吃癟走了。楚長瑅在新柳樹下遠看不遠處的大福河,李清樂正好登上客座觀禮台,身邊跟着秦灏。
一個小太監來給楚長瑅送今日的觀禮名單和觀禮位次表。他看也不看:“你去找方琴姑姑,叫她親自去回禀父皇,就說可請永安侯到矜柳台。”
矜柳台是皇家不出三服皇親的席位,公主皇子妃嫔都在那兒。
“殿下,這不合規矩……”
“與秦灏等人一道,設上屏風,排在列皇子之後,沒什麼不合規矩,”楚長瑅道:“既然太皇太後念他,他也該盡盡孝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