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虞的國教與前朝不同。前周朝并奉道佛兩教，而大虞卻是天佛。

天佛是從大虞前身——東楚國那邊傳來的。東楚國入主中原前深處消息閉塞的蠻夷之地，所滋生的教派大都以鬼神為信仰，透着點神秘邪氣，祭祀都以黑、白兩色為主。

後來到了中原，這邊看着那黑白事像辦喪的，便結合中原文化融合了暗紅、暗黃、暗藍、暗紫四個顔色。

但總體基調仍與這片土地千百年來的信奉天壤之别。那舞祭的舞者由沈澤月領頭，咿咿呀呀不知唱的什麼，一會兒噴火，一會兒下腰，一會兒四肢扭曲，頭上插着好好的銀飾和不知什麼鳥雀的羽毛，臉上塗白漆。

舞者跳着舞，當場宰殺了一頭牛，握着一把鋒利的刀砍下牛頭。

那牛被砍頭後并未立刻死亡，叫了幾聲，有些沒見過這場面的人吓得吐在當場，很快便被人擡了出去。

隻見舞者又跳了一炷香，沈澤月指揮着分炙牛肉，将剛殺死的牛淩遲了，一片一片分給在場的所有人。

那肉隻在火上過了一遍，端到人手裡還流着血水，實在血腥，忍不了的人前前後後被請出去了幾十個。他們沒想到前赴後繼擠破頭也要來參與的皇家祭祀觀禮竟然是這麼個場面。

其餘沒吐的人忍着惡心将這薄薄一片牛肉吃了下去，聽說按照天佛的神旨，吃了這牛肉就會得到庇佑。

李清樂拿到自己的這盤。這玩意他小時候吃過，剛開始覺得難以下咽，後來吃多了就習慣了。然而他剛想拿筷子，卻發現周圍的人竟沒有一個動的。太子用餘光看他，公主焦急地想要叫住他，秦灏沖他搖了搖頭，而楚長瑅隻是一個眼神。

他明白了，這牛肉有問題。

牛是承皇閣準備的，承皇閣會給閣徒下藥，閣徒被藥物控制後給承皇閣賣命，需定期服用解藥，難道……李清樂倒抽一口涼氣。難道這承皇閣還敢給皇帝和宗親下藥不成？

矜柳台上的人都沒吃牛肉。

舞祭之後，西域舞者從祭鼎裡取了聖火，下台去準備今晚祈福給衆人準備的天燈，皇帝下台繼續主持。

皇帝一走，矜柳台上的人才卸下擔子，都小聲議論起剛才的事。

李清樂徑自到外廊一側，隔着門縫看到矜柳台旁邊的那個稍矮一點的觀禮台。隻見沈澤月已卸了妝，換回了官服，來到那台上繼續觀禮。

那台上的都是承皇閣的官員，好些個熟面孔，隻是……主尊、副尊、閣長三位元老怎麼就來了一個副尊？

另外兩個呢？

“承興大哥，看美人呢？”秦灏湊上來，“二表哥叫我給你個東西。”他噓聲，從袖子裡掏出一張字條。

李清樂看了宸王一眼，打開字條看。這字條上寫着：督審太醫。

看來這小宸王一早便猜出他在疑惑什麼。承皇閣的主尊和閣長是去審問太醫了？這麼說，陛下也開始懷疑太皇太後的病有蹊跷。不過這字條上的字迹怎麼并非小宸王的字迹……

他将字條藏在了袖子裡。

水路祭很快過去，皇帝主持過後百官參拜，便回了禦書房。

皇帝一走，宮裡清了大半，留下的都是進臣，隻待晚間一場席面後，大家一同在湖邊放了天燈，才算徹底祭完。宮裡為此開了後花園。

殊不知意外才剛剛開始。

*

“侯爺，太子請您過去。”

李清樂喝了兩杯濃茶在亭子裡吹風，不停有人與他搭讪。

一聽太子有請，搭讪的人都散了，李清樂問：“殿下什麼事？”

“殿下請侯爺吃酒。”

皇子都在小石山上的亭裡吃酒，太子忽然派了個小太監來叫他。自然沒安什麼好心。但他也隻能往那邊亭那邊去。臨到山下，秦灏身邊的小厮跑過來對他說：“侯爺千萬别去，太子那幾個喝多了，說起侯爺當年在崖嶺舞劍的事，要拿您取樂。”

就知道不會是什麼好事。

李清樂聽見裡面的大笑聲。太監一直在催促他：“侯爺請。”

小厮一個勁地搖頭。

李清樂卻知道以自己今時今日的地位，還沒有拒絕的權力。

好在他也不是很在乎，這太子作天作地，早晚要把自己作死。

亭子裡有一張長桌，李清樂進去的時候看見周圍圍着的都是皇子，卻無宸王，太子坐在中間。

“李卿來了！快，小印子，給永安侯斟一壺酒。”太子似醉未醉，對李清樂很熱情的樣子。

“見過各位殿下。”

坐在太子的角度正對閣門大開，早春的風景一覽無餘。

李清樂接了這壺酒，一嗅就知道不對，這酒裡兌了東西，“太子殿下，臣身上有疾不宜飲酒，若是舞劍尚可，今日恐怕要讓殿下們失望了。”

“你是能喝的，放以前我們幾個加起來都喝不過你，”太子道：“怎麼，本宮來敬侯爺，侯爺怎還不給面子？”

“承興大哥還當以前呢，與咱們坐一桌席，吃一桌飯，說一樣的話，”三皇子說：“大哥這樣好心，叫外面的人見你來了這亭子與我們說話，幫你日後順遂一點，你怎麼一口酒都不喝？”

“就是，也就是二哥不在，他若在，我大哥也不會給你這個面子！”

言外之意就是他們知道宸王與李清樂不合，但既然宸王不在場，不用抹那邊的面子，這才請他過來。他實在應該感恩戴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