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邁開步,隻聽身後一聲尖叫,有個人影猝不及防地從三樓掉了下來,李清樂腳步一頓,還以為又出了意外,心道說奇,來之前他隻是想叫袁申死,怎麼一個兩個的……
他定睛一看。
“……”
蘇義安一隻手挂在欄杆上,另一隻手拿酒壺灌了一口,酒液順着後頸流到一樓一位賓客的腦袋上。
樓下那人罵道:“喂!要死死你的,看着點底下還有人呢?!”
蘇義安喝多了耳朵不好使,小手指鑽了鑽,慢半拍才反應過來有人罵他,追着那人就往下面倒酒。
酒倒完直接把酒葫蘆沖着人腦袋砸去,那人立刻就炸了:
“天殺的,有種你下來啊?!”
蘇義安醉面通紅地跟着叫嚣:“有種你就上來?!你上來啊?!”
“你下來啊?!”
“你上來啊?!”
李清樂:“……”有點丢攆。
李清樂暗暗勸自己,沒事的,雖然這師父有時候真是有點拿不出手,但他畢竟是師父……當初怎麼就拜他做了師父呢……能不能不認了?
要不踹下去得了。
李清樂說幹就幹。
“诶,诶诶,别别别,”蘇義安敏銳地預判到了來自好大徒的臨門一腳,吓得一隻手變兩隻手死死抱在欄杆上:“乖徒兒,腳下留情!為師有要事相告,急事,急事!”
“所以你這是抄了個近道?”李清樂指指頭頂,不情願走了過去。
他倒要看看能有什麼急事。
蘇義安手一撐,跳到欄杆上斜身靠着梁柱坐下,勾了勾手,神秘兮兮地說道:“我幫你看過了,在沁香回那人,不是那狗日的沈澤月。”
沈澤月禮貌探頭:“你好。”
蘇義安:“你好你好。”
“你能不能幹點正事?”
蘇義安被徒弟罵了很委屈:“我怎麼不幹正事了?現在的情況……你都火燒眉毛了知不知道。”
“少給我添亂。”
“啊,就你聰明,”蘇義安騰出一隻手也要打他,“就你是全天下第一神機妙算了?别人都是吃幹飯的?”
李清樂被敲了腦瓜崩,抄起木盤裡的匕首就要刺他師父的手。他也不是真刺,就是想吓唬吓唬他。
蘇義安“诶喲”兩聲,一個騰空身起差點又摔下去,扒在欄幹上猴子似的左右亂竄,“大逆不道!大逆不道啊!各位快來看啊,這個李清樂要刺他師父!狼心狗肺的東西這是!”
無人在意。
這幾年蘇義安在仙樂居仗着李家“作威作福”的場面滿京城早就看膩了,也沒人真把他當回事——誰也不會害怕一個拎不清且腦子有病的人。
也隻有他蘇大公子自己還活在李家仍是世家之首的春秋大夢裡。
看樣子這位爺今天又喝大了,連他一直仰仗的靠山都連帶着一起罵。
李清樂插手,抓準蘇義安的胳膊給人提了上來,突如其來的失重叫蘇義安胃裡一時翻江倒海,隻聽“嘔”的一聲——方才那位同他叫嚣的賓客捂着腦袋罵罵咧咧地跑了。
蘇義安終于站穩,轉身又扒在了李清樂肩膀上,“乖徒兒,那你可知道那沁香回的人是誰嗎?”
“有屁快放。”
他非要賣這個關子。
忽然,衆人齊刷刷擡頭向上看去。隻聽沁香回的大門“咔嚓”一聲響,門打開了,從裡面走出一排宮人打扮的女使,而正在這時,仙樂居的正門也恰好被人推開。
衆人皆是一驚。
承皇閣的封樓令用的是沈澤月的手印,那印是禦賜的,别說金吾衛了,就連禦林軍都沒膽子在這個關口上幹預他沈澤月執行公務……
誰這麼大膽子?
沈澤月眉間也是一滞,賓客熙攘推搡間看見人群散開,便見竟是宸王府的府兵——輕馭軍,為首的正是宸王的副官,小将軍,賀銘。
這就不稀奇了,京城裡就沒有他宸王殿下不敢做的事兒,就算鬧出什麼,也有皇帝陛下為他兜底。
但李清樂卻實在有些看不懂這是在鬧哪一出。
原本在奇桉台裡見到宸王就已經很令人意外,這小宸王居然還敢派府兵就這麼光明正大地搶場子?
他想幹嘛?
直到蘇義安摟住李清樂的肩,那股刺鼻的香料味和濃厚的酒臭鑽進鼻腔裡。蘇義安壓了壓聲音,說:“我這小義弟在宸王跟前可是得臉了,年少有為,不是要緊的大事用不上他。”
蘇義安與賀銘,還有六年前就已過世的衛柳公子有一段義兄弟的情分,當年三人大半夜在永安侯府的後花園結義時還是李清樂去觀禮的。
李清樂不在京這幾年,蘇義安得空就帶着賀銘在仙樂居裡玩,賀銘是小宸王的親信,通過賀銘,蘇義安其實對宸王府的人情也算如數家珍了。
他若說是,李清樂心裡清楚,那多半是八九不離十。
大事?
他不住思索。能在仙樂居發生的的大事,難道是袁申被殺?
放在旁人眼裡,這件事确實算得上大事,不說袁申與大内來往密切,就說在場的賓客大都是商人,袁申是長生宮的掌手,平日出入鬼市,做生意的,也有一大半要與他往來。
那自然有些人的天是塌了的。
不對。袁申被殺是才發生的事,長瑅即便發令,也不會這麼迅速。
而且據他所知,賀銘自回京以來一直在京外述職,處理小壺山莽匪一事,賀銘昨天晚上還派人給宸王抵了結案的文書,李清樂就在旁邊。
最早也是今天才回的京,賀銘一回京就奔着這邊來,大抵長瑅事先就已把令下了……長瑅要做什麼?
隻見賀銘正經起來還是很正經的,揮揮手,幾排軍士逆着人流而上,訓練有素地将重要關卡占住,軍士立定時沁香回的人也停止了動作。
一人慢吞吞從沁香回走出來。
“徐先生,殿下有何吩咐嗎?”
此言一出,在場的人除了李清樂以外無不倒抽了一口冷氣。
誰??你說誰???
你說現在在沁香回一直沒露面的人,是宸王???
牛尺與馬冷兩位家主不着聲色地與沈澤月對視一眼,沈澤月快步繞了一整圈,急匆匆下了一樓,先朝賀銘和三樓的宸王謀士徐督山一禮。
“不知宸王殿下在此,是下官失禮了,還請殿下不要怪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