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王并沒有露面。
徐督山握着一把羽毛扇同整個仙樂居富麗堂皇的背景格格不入,他慢慢打着節拍,隻賀銘回了個禮。
徐督山是從成君皇後時期就在楚長瑅身邊做師爺的人,翰林苑提名的外師,著書譯文無數,能文能武,在宸王府裡除了宸王以外就是他了。
若非他站在這兒說話,便沒人會懷疑宸王是不是真的在裡面。
徐督山說:“殿下被喧嘩聲驚醒,派我來問一句,台下出了什麼事?”
沈澤月簡單說明了下,袁申的死訊就這麼猝不及防地公布了出來,引起了好一陣的恐慌,牛馬兩位家主更是差點沒一口氣撅過去,被摻着到後位坐下了,互相還在安慰。
李清樂心說這演的太假了。
沈澤月追問:“恕在下多言,殿下不示此地,今日何故來此?”
不及徐督山應答,賀銘抱拳道:“侯爺,屬下才入京就接到王爺的令,殿下下令,來此捉人。”
捉人?
“仙樂居東家袁申,犯走私重罪,買賣良家男女,僞造污蔑上官,”賀銘将宸王手書舉過頭頂,擲地有聲,“殿下幾日前已向陛下請示此事,陛下許殿下便宜行事。隻要是于國有利的皆作聖旨!殿下今日來,是為行旨!”
捉誰?袁申?
“卻不想……袁東家身死。”
沈澤月的表情很難看。
這下好了,一邊是剛剛請旨徹查袁申死因的沈澤月,一邊又是事先就得了旨意,前來捉拿袁申歸案的宸親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在場人心裡清楚,雖說宸王今日注定是不能如願拿人了,但以這位王爺素日的脾氣秉性,加之他對沈澤月人人皆知的憎惡,他既不能如願,然而沈澤月恐怕也别想好受。
都有聖旨,這兩廂一較上勁,要吃虧的肯定不是皇子。
有好戲看了。
不料,就在大家以為宸王爺會借此為難沈澤月的時候,徐督山站到窗子一邊,躬身聽了什麼話。他連連點頭,道了一聲:“是,殿下。”
宸王發令了。
“殿下說,念在袁申數年為大内盡忠,縱有罪過,也莫嚴追,功是功,過是過,放兇手法外,加害他人,是以縱由後患。袁氏的罪過可以暫擱置到此案查清之後,有勞沈大人了。”
沈澤月松了口氣:“是。”
李清樂也跟着松了口氣。
幸好長瑅沒使性,不然這案萬一不往下查了後面的事還真不好辦……
說罷,賀銘退至一側,徐督山莫名挖了李清樂一眼,蘇義安先行察覺,替李清樂擋了這不善的眼神,護崽瞪了回去,後将人拉到一邊。
“你又幹什麼?”
“什麼幹什麼,你沒見那老東西挖你。”蘇義安道。
“瞧見了啊,”李清樂說:“無妨,他一直就愛這麼挖我,心眼小的很,我剛認識他時才五六歲,為了讨好他親自下廚給他熬燕窩,可他仗着有些才華十分挑嘴,自從那次我不順了他的口味,後來我帶長瑅喝口酒要被挖,出去玩要被挖,就連上樹掏個鳥蛋也要被他挖,我早都習慣了。”
“那能一樣嗎。”
“怎麼不一樣?”
蘇義安梆梆給他後腦勺開了兩巴掌,“燕窩燕窩,你那叫燕窩?您小人家這腦袋瓜子到底怎麼長的,能把事颠倒成這樣?你那年以為把燕子窩煮了就是燕窩,端着鍋就給人送過去了,人家徐先生為了不拂你面子一口氣吃了個幹淨,差點拉死在茅坑裡,徐大郎抱着你那鍋黑乎乎的東西告到了軍營裡,你父親怎麼揍你的你自己忘了,我可沒忘!”
李清樂:“……還有這事?”
“後面的事我都不想說!”
李清樂真是記不得了。
竟然是這麼回事嗎?!
蘇義安懶得與他多說,見沈澤月與手下談完,抓緊道:“徐先生人雖然迂腐,既能被成君選中,留在王府這麼多年,必有過人之處,至少在宸王那兒自來是信得過他的。”
這個倒是真的。
徐督山年過六十了,長瑅西征仍然伴随在旁,今日長瑅也放心将背後交付給他,定然稱得上衷心二字。
李清樂不禁想,自他回京以來沒有在王府見過徐督山,這老頭方才挖他一眼,莫非是覺着自己怠慢了他?
蘇義安一眼就知道他徒兒又想歪了,“少給自己臉上貼金,以你現在的處境,在他眼裡就是倒貼給宸王做了男寵,他都覺得是宸王虧了。”
“……”
“徐督山正派,定不願宸王出入風月場所,但今日他竟自己跟來了。”
“上一回宸王派人封樓,禦史台罵了幾日,王府可有何回應沒?”
沒有。長瑅後來因此被皇帝傳進宮内,後來也沒有正面回應過此事。
不過如今想來,想必宸王捉拿袁申的聖旨就是那時候請的。
無故封樓,終要有個說法。今日就是說法,長瑅大張旗鼓再度封樓,等同于回複禦史台的彈劾。
李清樂心驚,“若是為了……”
“若隻是為了堵住禦史台那幫死谏酸儒的嘴,”蘇義安打斷他的話,“宸王何須這麼大張旗鼓,君臣二人齊上陣,甚至還調來了輕馭軍。”
言外之意,宸王的目的不簡單。
“……姜還是老的辣。”
“是吧。”
這些事在蘇義安看見沁香回裡坐着的人是徐督山的時候,他立刻就想明白了,心說一句徒兒,菜就多練。
經這麼一點撥,李清樂恍然大悟,當即就想給師父磕一個。
“小事一樁,小事一樁,”蘇義安擺擺手說别肉麻我,“那府盤算什麼隻能自己去探,隻記得事成之後,每月多給為師添幾兩銀子就成了,我還指望你以後給我養老呢。”
“師父~”
“成了,滾吧,”蘇義安道:“那接下來,就要靠你自己了。”
“師父放心。”
蘇義安走後,沒多久,沈澤月登上三樓與徐督山攀談,徐督山很不屑他,沒說幾句就回房了。
沈澤月并不在意,拱手作揖。
徐督山推門間,李清樂看見秦灏正在沁香回坐着,二人遠遠地對視一眼,李清樂恍然覺得今日這事太巧合了。
長瑅一定有事瞞着他。